他把册子往桌上一摆,封皮用金粉写着“欢迎查阅”,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刘会计,把这三本册子挂在仓房门口,让风雪也看看。”他又转头对王念慈笑,“再让孩子们用粉笔画在打谷场地上——规程是啥?是咱百姓自己定的规矩,得晒在明处。”
张大山蹲在火堆边抽旱烟,突然“噗”地笑出声:“我今儿瞅见老周在仓房外头抄规程呢!拿个小本本,写两笔抬头看看,跟小学生背书似的。”
“他不是来捣乱的。”杨靖拨了拨火盆里的炭,火星子“噼啪”往上蹿,“他是县供销社的,得替上头把好关。咱让他跟不上,不如让他跟着学。”他翻出张白纸,“刘会计,明儿加条新规:‘所有规程修订,须提前三日张贴征求意见’——你不认我,我就让你跟不上我。”
二更天的风卷着雪粒子打在窗纸上,王念慈裹着杨靖的旧军大衣回来,鼻尖冻得通红:“我去了趟小河屯私塾,先生说有外屯干部放话,‘共信点搞得太野,得收权’。”她攥着杨靖的手,“他们…是不是怕咱们?”
杨靖没说话,摸黑走到仓房后墙的“信墙”前。
那面墙上贴满了工单、感谢信、甚至娃娃们画的“共信印”涂鸦。
他摸出根炭笔,在最新一条工单旁写下:“正月初五,等风来。”
“他们要查程序,咱们就给他们一场最干净的民心。”他转身时,炭灰沾在鼻尖上,王念慈伸手帮他抹掉,“你瞧,今儿赵三儿敢当众认错,陈寡妇明儿要讲她撕假条子的事儿,张大山主动教赵三儿挑水——这哪是程序?这是人心。”
窗外,新雪还没落,仓房顶的冰棱却开始滴水,“滴答滴答”敲在青石板上,像谁在悄悄数着日子。
杨靖望着冰棱下的影子,突然笑了:“王老师,你说初五早上,打谷场会有多热闹?”
王念慈望着他眼里的光,也笑了:“大概…比大年初一的鞭炮还响。”
正月初五的晨雾还没漫进屯子,打谷场的雪地上已经踩出了一片乱脚印。
仓房门口的“欢迎查阅”册子被翻得卷了边,打谷场地上用粉笔画的规程被雪水浸得模糊,却又有新的粉笔印盖了上去——是小栓子和几个娃娃,蹲在地上一笔一划地重描。
“杨知青!”小栓子举着根冻红的手指,“我爷说,等会儿人多了,咱们得把规程念给那些穿皮鞋的听!”
杨靖望着渐渐亮起来的天,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不是一个人,是一片人。
有裹着羊皮袄的,有系着蓝布围裙的,有背着娃的,有柱着拐的。
他们手里攥着工单、感谢信,甚至还有娃娃画的“共信印”,像一群候鸟,朝着打谷场聚拢。
王念慈挽住他胳膊,轻声说:“你看,他们来了。”
杨靖望着越来越近的人影,忽然想起系统面板里那个“十屯共信印获得百人认可”的任务——早就在昨天夜里,进度条就悄悄爬到了“1000\/1000”。
可此刻他盯着“信墙”上“正月初五,等风来”那行字,突然觉得,有些东西,比系统给的积分,金贵多了。
东边的天泛起鱼肚白,打谷场的人越聚越多,像片要涨潮的海。
杨靖深吸一口气,冷空气灌进肺里,却甜丝丝的——是人心的味道。
他转头对王念慈笑:“看来,这风,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