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打谷场,张大山没穿干部服,套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工装,肩上扛着个旧木箱。
他一脚踢开石台上的木椅,把箱子“咚”地往地上一墩:“庭长不坐官位,坐这儿!”
箱子打开,里头全是泛黄的口述记录、残账复原本,甚至有张寡妇用布包着的半本被虫蛀的老账。
刘会计扶着账本站起来,声音发颤:“跨屯仲裁庭,现在开庭!”
百姓哄然鼓掌,赵文书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写完又“嘶啦”一声撕掉半页,团成纸团塞进口袋。
首案是老黑屯的水利工分纠纷。
王三麻子拍着胸脯喊:“我修渠修了十五天!”李瘸子跺着脚叫:“你就来了九天!”两人脖子红得像煮熟的虾。
张大山没翻账本,反而往石台上一坐,掏出旱烟袋敲了敲:“都把自个儿记的工数背一遍。”
王三麻子梗着脖子背:“第一天挖渠,第二天垒石,第三天……”
“打住!”张大山突然喊停,“第三天下午刮的是南风,修渠的地儿在北坡,该背阴凉快。你说你晒得脱了层皮——糊弄鬼呢?”
众人哄笑,王三麻子的脸瞬间红到耳根。
李瘸子抢着背:“第三天我带了壶绿豆汤,张庭长你记不记得?你还喝了一口!”
张大山一拍大腿:“对!我记着呢!李瘸子九天,王三麻子七天——工分按实算!”
散场时,二丫追着张大山喊:“张庭长比包公还灵!”张大山摸着后脑勺直乐,裤兜里掉出个皱巴巴的纸条,是王念慈写的“工分核对口诀”,边角都被翻卷了。
深夜,杨靖蹲在系统面板前,看着“跨屯仲裁庭”模块跳出提示:“需连续三案公正裁决,激活远程联审功能。”他刚要记录,仓房外传来窸窣声——张大山猫着腰,用粗布裹着油印机往自家背,嘴里嘟囔:“明儿起得学刻蜡纸……不能总让小杨掏钱印公告。”
灯笼的光映着他佝偻的背影,粗布上沾着油印机的金属屑,在地上拖出一道细碎的亮痕,像座移动的碑。
远处传来公鸡打鸣,张大山的脚步声渐远,仓房里飘着油墨的味道,混着老榆树上的露水,在晨雾里散成一团淡蓝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