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他知道,必然是凌雨和凌风及时赶到。
凌雨没有回应他的道谢,只是伸手调整了一下输液管的速度,动作熟练而精准。
“你失血超过1500毫升,左侧肩胛骨被锐器穿透,三角肌和冈下肌部分断裂,臂丛神经有牵拉伤。手术进行了三个半小时。”凌雨用汇报般的语气,简洁地陈述着他的伤势,“目前生命体征平稳,但需要绝对静养。神经功能的恢复是接下来的重点,可能会有一定时间的运动障碍和感觉异常。”
他的话语冷静得近乎残酷,将白羽的身体状况如同解剖图般清晰地摊开。
白羽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对于伤势,他早有心理准备。在那种情况下,能活下来已经是侥幸。
他更关心的是……
他重新睁开眼,冰蓝色的眼眸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黯淡,但目光却直直地看向凌雨:“……流程……还能……继续吗?”
他的声音依旧微弱,但每个字都带着一种执拗的力量。
他指的是加入“猎狐”的流程。
凌雨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似乎对白羽在此时此地最关心的居然是这个问题,感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措辞。
“党支部已经初步了解了情况。”凌雨缓缓开口,“你保护了重要线索提供人,并且在极端情况下展现了足够的意志力和牺牲精神。这本身,就是一份沉重的‘投名状’。”
他的话语意味深长。
“但是,”凌雨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严肃,“你的伤势需要时间恢复。‘猎狐’不需要一个带着永久性损伤、无法执行任务的队员。后续的神经康复训练,将是对你能否留下的第一次实质性考核。”
他看着白羽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你无法在规定时间内,恢复到足以通过基础体能和战术考核的标准,即使有我们的推荐信,即使党支部认可你的忠诚和勇气,入队流程也会被终止。”
现实,冰冷而直接。
“猎狐”不是一个讲人情、看苦劳的地方。它需要的是能够持续战斗的、有效的力量。
白羽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和退缩,冰蓝色的眼眸中反而燃起了一簇微弱却顽强的火焰。
“……需要……多久?”他问,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凌雨报出了一个时间。
一个对于他当前伤势而言,近乎苛刻的、极限的康复周期。
白羽听完,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也像是在积蓄力量。
几秒钟后,他再次睁开眼,目光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和坚定,尽管底色是深深的疲惫。
“……我……接受。”他说道,声音不大,却像是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他知道这很难。
知道这将是一段充满痛苦和未知的艰难旅程。
但他没有选择。
为了靠近真相,为了获得保护自己和白玉的力量,为了不再像这次一样只能被动地承受、无力地挣扎……
他必须踏过这道门槛。
凌雨看着他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决意,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很好。”他说道,语气依旧平淡,“现在,你的任务就是休息。配合治疗,积攒体力。康复训练,会在你身体状况允许后立刻开始。”
他说完,拿起平板电脑,似乎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补充了一句:
“白玉那边,我会告知他你的情况。但他暂时不能来见你。”
门被轻轻关上。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寂静,只有医疗设备规律的滴答声,证明着时间的流逝。
白羽独自躺在病床上,望着纯白的天花板。
身体的疼痛无处不在,左肩的灼痛和麻木感尤其清晰。
但此刻,他的内心却异常平静。
白玉安全。
流程未断。
目标明确。
这就够了。
他回想着仓库里最后的时刻,回想着白玉扑过来时那双充满恐惧和决绝的冰蓝色眼眸。
他知道,弟弟一定被吓坏了。
他也知道,经过这次事件,白玉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对他所追寻的世界一无所知。
这或许……并非完全是坏事。
他微微动了动右手的手指,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因为输液而有些冰凉的触感。
康复之路,注定漫长而痛苦。
但他无所畏惧。
因为,他有必须前进的理由。
一个用温暖和泪水,烙印在他灵魂深处的理由。
他缓缓闭上眼,不再抗拒身体的疲惫和疼痛,任由意识在药物的作用下,逐渐沉入修复性的睡眠。
在陷入沉睡的前一刻,一个清晰的念头,如同黑暗中不灭的星辰,定格在他的脑海——
无论前路是荆棘还是深渊,他都必须走下去。
为了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能够真正地,将他的白玉,护在身后,护在心底最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