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
一声尖锐刺耳的摩擦声响起。锉刀打滑了！
阀芯表面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反倒是锉刀上的齿被磨平了一块。
“卧槽！”赵国栋爆了句粗口，眼珠子瞪得溜圆，“这……这硬度得有hrc60了吧？！比玻璃还硬！”
沈良捡起一根，用手指弹了一下，发出清脆悠长的金属音。
“表面硬度够了，芯部还保持着韧性。”沈良满意地点点头，“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研磨。”
没有外圆磨床，没有珩磨机。
只有一张铺着细砂纸的平板，还有沈良那双看起来并不粗糙的手。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赵国栋仿佛在看一场无声的魔术。
沈良把阀芯夹在自制的简易夹具上，配合着研磨膏，一遍又一遍地在阀体内孔里推拉、旋转。他的动作极其单调，却又有着某种奇异的韵律。
每一次推拉的行程、力度、旋转角度，都像是经过精密计算。
汗水顺着沈良的鼻尖滴落，砸在地上摔成八瓣，他连擦都不擦一下。
赵国栋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扰了这微米级的较量。他知道，这就是所谓的“手感”。在这个缺乏高精度设备的年代，顶级工匠的手，就是最高精度的传感器。
“这不可能……”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低呼。
赵国栋猛地回头，只见李建国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车间门口，身后还跟着两三个穿着中山装的人，看样子像是厂里的领导，甚至还有个戴眼镜的陌生面孔。
李建国黑着眼圈，显然昨晚没睡好。他本来是想带领导来看看沈良是怎么浪费国家资财搞破坏的，顺便把那套“土光耦”给拆了。
结果一进门，就看见沈良在搞手工研磨。
这手法……
李建国也是行家出身，一眼就看出了门道。那不仅是稳，那是绝！
沈良仿佛没听见，手里最后一丝力道送出，阀芯缓缓滑入阀体。没有丝毫阻滞，就像热刀切进黄油，顺滑得令人发指。但当他把阀芯抽出来一半松手时，阀芯却依靠空气阻力缓缓下落，严丝合缝，没有一丝晃动。
气密性完美！
沈良这才抬起头，随手扯过一块破布擦了擦手上的油泥，看都没看李建国，目光落在他身后那个戴眼镜的中年人身上。
那人胸口别着一支钢笔，气度不凡。
“哟，李总工，这是带人来参观我的‘土作坊’了？”沈良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戏谑。
李建国脸色一僵，强撑着气势：“沈良！你少在这装神弄鬼！我听车间老王说，你用煤炉子给阀芯做热处理？简直是胡闹！金相组织能合格？变形量控制得住？你这是拿国家的材料开玩笑！”
他说着，转头对那个戴眼镜的人说：“周处长，您看，这就是我跟您汇报的情况。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以为修好个车床就能造液压阀。这阀芯要是装上去，不出三天就得卡死，甚至炸裂伤人！”
被称为周处长的中年人没说话，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工作台上那几根黑乎乎的阀芯，又看了看沈良。
沈良不慌不忙地从桌底下掏出一个也是自制的简易液压测试泵。那是用千斤顶改装的。
“是不是胡闹，试试不就知道了？”沈良把组装好的多路阀接上油管，连上压力表。
“李总工，敢不敢打个赌？”沈良一边拧紧接头，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如果这阀在25mpa压力下泄漏超过一滴，或者卡死不动，我立马卷铺盖走人，这辈子不碰机械。”
李建国眼皮一跳。25mpa？那是250公斤的压力！现在国内主流的齿轮泵系统才16mpa！这小子疯了？
“要是你输了呢？”赵国栋在一旁插嘴，一脸挑衅。
李建国被激怒了，冷哼一声：“要是这土法搞出来的玩意儿能抗住25mpa还不漏油，我李建国当场把这阀吃了！”
“吃就不必了，那是钢，你也消化不了。”沈良拍了拍手上的灰，“要是成了，我要你手里那个进口密封圈的配额。全部。”
李建国一愣，那可是他留着给进口设备做备件的宝贝！但这小子怎么可能做得到？那是液压阀！是工业皇冠上的明珠之一！哪有这么容易用土办法搞定？
“好！一言为定！”李建国咬牙切齿。
沈良不再废话，直接握住了手动泵的压杆。
一下，两下，三下。
红色的液压油充满了管路。压力表上的指针开始颤颤巍巍地往上爬。
5mpa……10mpa……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哪怕是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赵国栋死死盯着阀体的接缝处，手心里全是汗。
15mpa……20mpa……
李建国的额头开始渗出冷汗。怎么可能？用煤炉子烧出来的阀芯，配合间隙居然能扛住这么大的压力？居然没漏？
指针越过了20的刻度，直逼25。
沈良的手很稳，还在加压。
25mpa！
指针稳稳地停在了那个红线上。
沈良松开手，阀杆没有任何回弹，压力表纹丝不动。
“操作一下试试。”周处长突然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
沈良点点头，伸手拨动换向手柄。
咔哒。
清脆，利落。
连接在阀口的一个液压油缸瞬间动作，活塞杆猛地弹出，力量感十足。
松手，手柄自动回中，油缸立马停止，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纹丝不动。
没有内泄！没有卡滞！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李建国猛地扑上去，不顾油污，脸几乎贴到了阀体上，拿着放大镜找漏油点。
干干净净。连一丝油膜都没有。
李建国颓然地直起腰，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嘴唇哆嗦着：“这……这精度……这配合……”
那个周处长走了过来，推了推眼镜，眼神里闪烁着某种狂热的光芒。他没有理会失魂落魄的李建国，而是看着沈良，就像看着一块稀世珍宝。
“小同志，这阀芯的设计……我看那个油槽的形状，有点特殊啊。”周处长指着图纸上的一角，“这不是普通的u型槽，倒像是……为了抵消液动力设计的？”
沈良心中微动，看来遇到懂行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