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明轩则试图维持自己“学院派”和“追求者”的双重身份。
他坐在沈清歌侧面的单人沙发上,先是就着沈清歌刚才说的“指导音乐问题”,用自以为专业的口吻,探讨了几个关于古典钢琴演奏与现代音乐融合的课题,言语间不乏对某些“流行快餐音乐”的隐晦贬低,以及对“扎实古典功底”重要性的强调,余光却时刻留意着凌默的反应和沈清歌的表情。
凌默听了,只是淡淡地说:“音乐没有高低,只有合适与否。
古典是基石,流行是风貌,本质都是表达。”
一句话,轻描淡写地化解了谭明轩隐含的机锋,也让谭明轩后续准备好的长篇大论卡在了喉咙里。
沈清歌和李悦坐在一旁,感觉浑身不自在。她们怀念刚才只有三人时的轻松欢笑,甚至怀念凌默那些让人羞愤欲绝却又直指核心的“形体乐理”教学,至少那是真诚的、专注的,只属于她们之间的交流。
而现在,空气中弥漫着田甜过于用力的奉承和谭明轩隐含较劲的酸味,让她们觉得这间温暖的公寓都有些憋闷。
沈清歌脸上因害羞而生的红晕早已褪去,换上的是礼貌却略显疏淡的微笑。
她不太擅长应付这种场面,尤其是谭明轩在场,还带着那种若有若无的、将她视为所有物的眼神,让她感到些许烦躁。
她更多时候是安静地听着,偶尔起身给众人的杯子里添点茶水,动作依旧优雅,但眉宇间少了方才的生动。
李悦就直白多了。
她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对田甜那些夸张的赞美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然后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机,显然对这场“社交表演”兴趣缺缺。
她心里直嘀咕:来得真不是时候!好好的气氛全给搅和了!
这个谭明轩,眼神老是往清清身上飘,烦不烦!还有这个田甜,以前也没见这么热情,一看凌默哥在这儿,恨不得贴上去!
凌默显然也察觉到了二女的些许不适和这突如其来的拜访造成的氛围落差。
他并没有久留的打算,原本温馨的私人小聚被意外打断,继续下去也无甚趣味。
又敷衍了几句谭明轩关于“华国音乐国际化”的宏大却空洞的提问,以及田甜再次试图索要联系方式的暗示后,凌默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放下一直没怎么喝的茶杯,站起身。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沈清歌和李悦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凌默老师\/哥,我送你!” 两人异口同声。
谭明轩和田甜见状,也只好跟着起身。谭明轩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和不甘,田甜则是满脸的遗憾,仿佛错过了一个亿。
“不用麻烦,我自己下去就行。” 凌默对沈清歌和李悦说道,然后看向谭明轩和田甜,客气而疏离地点了点头,“二位,再会。”
他走向玄关,沈清歌和李悦还是跟了过去。
沈清歌帮他把搭在椅背上的大衣拿过来,递给他时,指尖不经意触碰到他的手背,两人都微微一顿。沈清歌迅速收回手,低声道:“路上小心。”
李悦则殷勤地帮他打开门,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凌默哥,下次再来啊!我们随时欢迎!”
凌默穿上大衣,戴好帽子和口罩,对她们笑了笑:“今晚谢谢款待。问题慢慢消化,有不懂的,以后可以问。” 他这话,显然是对之前那场“特殊教学”的回应。
沈清歌的脸又微微热了起来,轻轻点了点头。李悦则是用力点头:“嗯嗯!我们一定好好消化!” 她特意加重了“消化”二字,眼神促狭地瞟了沈清歌一眼。
凌默没再多说,转身走进了楼道。
门关上,将门外隐约传来的脚步声隔绝。
公寓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沈清歌、李悦,以及两个面面相觑、气氛一下子冷清下来的“不速之客”。
刚才因凌默在场而强撑的热闹假象瞬间消散。田甜脸上的兴奋和讨好褪去了一些,眼神在沈清歌和李悦之间游移,似乎在掂量着如何继续维持“友好关系”。
谭明轩则看着沈清歌,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些关于凌默来访的更多信息,但沈清歌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温婉淡然,只是那淡然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打扰后的淡淡倦意。
“清歌,凌默老师他……经常来指导你们吗?” 谭明轩最终还是忍不住,状似随意地问道。
沈清歌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凌默老师很忙,难得有空。今天也是凑巧。” 她不着痕迹地拉开了距离。
李悦更是直接打了个哈欠,说道:“哎呀,今天吃得好饱,又聊了这么久,有点累了呢。
谭老师,田甜,谢谢你们送的水果和特产啊,改天再聊?”
这已经是委婉的送客了。
谭明轩和田甜再没眼色,也听出了弦外之音。
谭明轩脸色有些尴尬,田甜则连忙笑道:“好好好,你们也早点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清歌,悦悦,有空常联系啊!”
两人悻悻地告辞离开。
当公寓门再次关上,彻底只剩下沈清歌和李悦两人时,她们不约而同地长长舒了一口气。
李悦毫无形象地把自己摔进柔软的沙发里,四肢摊开,发出一声夸张的叹息:“哎哟我的妈呀……总算清净了!谭明轩那眼神,田甜那笑容,尬得我脚趾都能抠出三室一厅了!”
沈清歌也放松下来,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一个抱枕抱在怀里,脸上带着些许无奈的笑意:“他们也是好意……” 话虽这么说,但语气里并无多少真诚的挽留之意。
“好意?” 李悦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盘起腿,凑近沈清歌,栗色的卷发随着动作晃动,
“得了吧!谭明轩那点心思谁不知道?以前觉得他自己是讲师,条件好,对你有意思就各种显摆。
现在看到凌默哥出现,危机感爆棚了吧?说话都一股子酸味!
还有那个田甜,以前见到我们也就点个头,现在清歌、悦悦叫得那叫一个亲热,眼睛都快粘凌默哥身上了!啧啧,现实!”
沈清歌轻轻拍了拍李悦的胳膊,示意她小点声,虽然公寓隔音不错。“别这么说,大家都是同学。”
“同学?” 李悦撇撇嘴,随即眼睛一亮,话题瞬间跳跃,“哎呀,先不说他们了!清清!”
她凑得更近,压低声音,脸上带着贼兮兮的笑容,目光在沈清歌身上扫来扫去,
“快,老实交代!凌默哥刚才那些……那些比喻,你到底听懂了没?嗯?尤其是关于你那个……玲珑圆润型发声单元的详细分析?”
!!!
沈清歌的脸“唰”一下又红了,抱着抱枕的手下意识收紧,嗔怒地瞪了李悦一眼:“悦悦!你……你胡说什么呢!那、那是凌默老师在讲解音乐原理!”
“音乐原理?用咱们的……那儿来讲解?”
李悦故意挺了挺自己因为只穿宽松t恤而依旧曲线毕露的上身,模仿着凌默那种平淡又认真的语气,
“挺拔饱满型,共鸣体容积更大,形状更具张力……我的天!我当时差点原地爆炸!他怎么能说得那么一本正经!
还容积、张力!他是不是拿游标卡尺量过啊?!” 她说着,自己也忍不住脸红起来,但又觉得无比刺激和好笑。
“你还说!” 沈清歌羞得伸手去捂李悦的嘴,“不准再说了!再说我生气了!”
李悦灵活地躲开,咯咯直笑,脸颊也泛着红晕:“好好好,不说我的,说说你的!
边界柔和,中频表现力好……啧啧,评价真高啊!凌默哥观察得可真仔细!连形状差异都说得一清二楚!
我说清清,他是不是……以前就研究过?” 她挤眉弄眼,意有所指。
“李!悦!” 沈清歌这次真的恼了,抓起另一个抱枕就砸了过去,“你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凌默老师那是……那是洞察力强!是对音乐和……和人体结构的类比联想能力强!”
她努力想找一个合理的解释,但越说脸越红,因为连她自己都觉得这解释苍白无力。
凌默那种精准到让人毛骨悚然的描述,真的只是“类比联想”吗?
李悦接住抱枕,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对对对!洞察力强!联想能力强!
强到能隔着衣服把咱俩的乐器规格都摸得一清二楚!这能力,不去当裁缝或者小衣服设计师真是屈才了!”
两人在沙发上闹作一团,互相用抱枕“攻击”,笑声和尖叫声充满了房间。
打闹间,难免有些肢体接触,碰到对方刚才被“重点分析”过的部位时,两人都会像触电般缩一下,然后对视一眼,脸上同时爆红,又忍不住笑得更厉害。
这是一种极度羞耻又带着某种奇异兴奋和亲密感的宣泄。
只有最亲近的闺蜜,才能如此肆无忌惮地拿这种令人面红耳赤的事情开玩笑。
闹够了,两人都气喘吁吁地瘫在沙发上,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脸上红潮未退,眼中却都带着亮晶晶的笑意和一种共同经历过“大风大浪”后的默契。
“说真的,清清,” 李悦稍微平复了呼吸,侧过身,手肘支着沙发,看着沈清歌,语气变得稍微正经了一点,但眼神依旧促狭,“凌默哥今天……对你好像特别不一样。”
沈清歌心头一跳,假装整理头发:“哪有……他对你也一样啊,不也给你分析得明明白白?”
“那不一样!” 李悦摇头,“他看我的眼神,就是那种……看小粉丝、看活泼学妹的眼神。
但看你的时候……”
她拖长了语调,仔细回忆,“好像更……专注,
更……嗯,怎么说呢,带着点探究,还有……反正不一样!
而且,他那些比喻,虽然把咱俩都捎带上了,但明显对你的描述更……更婉约,更细致!
哎,我也说不清,反正就是感觉!”
沈清歌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她想起凌默看她时的目光,平静深邃,却仿佛能穿透一切。
还有桌下那似有若无的触碰,他关于“背心”和“透透气”的惊人言论……每一个细节都在她脑海里回放,让她刚刚平息一些的脸颊又热了起来。
但她嘴上还是否认:“是你想多了。凌默老师对所有人都很淡然。”
“是吗?” 李悦不信,但她没有继续逼问,转而想起了另一个让她耿耿于怀的“污点”,
“对了!还有那条黑色蕾丝小衣服和丝袜!沈清歌!你居然两次甩锅给我!
这事儿没完!我的清白啊!在凌默哥心里,我肯定是个喜欢乱丢性感内衣的邋遢女了!”
沈清歌自知理亏,连忙赔笑:“哎呀,当时太慌了嘛……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下次我做好吃的补偿你!”
“下次?还有下次?” 李悦眼睛一亮,“你是说,凌默哥还会来?”
“我……我哪知道……” 沈清歌眼神飘忽。
两个女孩各怀心事,安静了一会儿。
李悦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凌默扶住她时……还有他之后平静无波的眼神,心里又是羞臊又是莫名的失落和一丝丝悸动。
他是不是根本没在意?还是觉得……没什么特别的? 这个念头让她有些烦躁。
沈清歌则想着凌默说的“以后可以问”,想着他今晚种种打破常规的言行,想着他离开时那个淡淡的笑容……心里像是揣了一只不安分的小兔子,跳个不停。
“不过话说回来,” 李悦忽然又开口,打破了沉默,脸上带着一种认命又好笑的表情,
“凌默哥那些比喻,虽然羞死个人,但……好像真的挺有用的!
我下午练琴的时候,那个一直处理不好的快速音阶,现在想着他说的控制精度和反应滞后,好像有点开窍了……”
沈清歌也微微点头,若有所思:“嗯……他说的内在气韵和姿态控制,对我理解那首曲子,好像也有新的启发……”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同样的荒谬感,她们居然真的在认真思考那些用身体部位做的音乐比喻!
“噗——哈哈哈!” 两人再次同时笑出声,这次是哭笑不得、又羞又觉得神奇的笑。
这个夜晚,对沈清歌和李悦来说,注定是跌宕起伏、信息量爆炸且后劲十足的一夜。
凌默的到来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席卷了她们平静的生活,留下了无数令人面红耳赤的“知识点”和扑朔迷离的情感涟漪。
而风暴过后,两颗年轻的心,却因为共同经历了这一切,而靠得更近,同时也各自埋下了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关于那个男人的、复杂难言的小秘密。
离开沈清歌和李悦那间充满暖意、食物香气与微妙羞窘余温的公寓,凌默步入纽克城冬夜的街头。
清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上来,与室内燥热形成鲜明对比,让他因火锅和方才那些“生动教学”而略显浮动的心绪迅速沉淀下来。
时间尚不算太晚,城市的霓虹依旧璀璨,街头行人匆匆。
凌默压低帽檐,口罩上方的眼神平静无波。
他没有选择立刻返回峰会代表团的别墅,而是想起了另一件事,或者说,另一个人。
雪莉尔·霜语,那位纯净空灵如冰雪精灵、却又先天失语的雪山圣女。
昨天傍晚,他刚刚为她进行了第一次大胆而隐秘的“治疗”,尝试用特殊的中医技法配合自身对“气”的理解,去触动她先天封闭的“神藏”。
治疗过程无疑极其私密,也需要雪莉尔全然的信任。
雪莉尔那种纯粹剔透的心性与全然的信任,让他也颇为触动。她来找过自己两次。
于情于理,都该去看看。
他记得雪莉尔昨天分别时,用娟秀的字迹在便笺上写下了她的临时住址,并非官方代表团统一居住的酒店,而是一处更僻静、环境清幽的私人别墅,据说是雪山之国某位贵族在纽克城的产业,提供给圣女暂住,以确保其清净不受打扰。
地址离这里不算太远,但步行过去仍需些时间。凌默在街角抬手,拦下了一辆黄色的出租车。
“去这个地方。” 他将写着地址的便笺递给司机,声音透过口罩有些低沉。
司机是个中年白人,看了眼地址,吹了声口哨:“嘿,哥们儿,这地方可不便宜,风景绝佳的半山区。去看朋友?”
凌默只是“嗯”了一声,便靠在座椅上,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都市光影,没有再交谈的意思。
司机识趣地闭上了嘴,打开了车载电台,轻柔的爵士乐流淌出来。
车子驶离繁华的市中心,沿着蜿蜒的道路向城市边缘地势较高的区域行去。
周围的建筑逐渐变得稀疏,风格也更加古典雅致,掩映在冬季略显萧瑟但仍见绿色的林木之中。
空气似乎也比市中心更加清冽了几分。
约莫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在一处绿树环绕、围墙高耸的别墅庭院铁艺大门前停下。
门口并无显眼的标志,只有简单的门牌号,但安保措施看起来颇为严密,门口有身着便装但气质精悍的人员值守,显然不是普通住宅。
“到了,就是这儿。” 司机说道。
凌默付了车费,道谢下车。
冬夜的山间微风带着寒意,他拉紧了大衣的领口,走向大门。
值守人员立刻注意到了他,目光警惕而不失礼貌地投来。
凌默没有贸然上前敲门,而是拿出手机,找到雪莉尔的联系方式,发去了一条简短的信息:
「已在你住处门外。」
信息发出后,他收起手机,安静地站在门前不远处,等待着。
他没有刻意隐藏身形,但那份从容淡定的气度,让值守人员虽然疑惑他的来访,却也没有立刻上前盘问,只是保持着观察。
夜色中的别墅静谧安然,只有远处隐约的城市灯火和近处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与方才公寓里的热闹鲜活截然不同,这里仿佛是与世隔绝的另一片天地,等待着纯净冰雪的回应。
凌默抬头,望向别墅亮着柔和灯光的窗户,帽檐下的眼神深邃。
不知那位不善言辞、心思剔透的圣女,经过昨夜的治疗,此刻是否安好?又会有怎样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