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墨汁一样泼在津门城西的土地上，石桥下的河水结着薄冰，寒风卷着雪粒，刮在脸上像细针在扎。江豚裹紧了身上的棉服，肩膀上的伤口被绷带勒得发紧，每呼吸一次都带着隐隐的疼。他蹲在石桥东侧的土坡后面，手里握着那把缴获的南部十四式手枪，枪身被体温焐得温热，枪口却始终对着石桥的入口——按照纸条上的说法，日军运输队会在三更时分经过这里，车上载着化学武器库的钥匙。
“江队长，风太大了，要不要先喝口酒暖暖身子？”旁边的李排长递过来一个锡酒壶，壶身还带着余温。他的脸上冻得通红，棉帽的耳罩放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时不时扫过远处的官道。
江豚摇了摇头，目光没离开石桥：“不喝了，保持清醒。老周那边有动静吗？”
“派去盯着他的战士刚传来消息，老周一直在临时住处坐着，没出门，也没跟任何人接触，就是时不时往窗外看，好像在等什么。”李排长把锡酒壶收回来，自己抿了一口，哈出的白气在夜色里瞬间消散，“说起来，您真觉得老周是真心帮咱们？万一他跟黑田串通好，把咱们引到这儿来，再设个埋伏……”
“可能性很大。”江豚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身边的李排长能听见，“但咱们没得选。化学武器库要是真落在黑田手里，根据地的老百姓就完了。就算是陷阱，也得闯一闯——不过，我已经留了后手。”
他说着，抬手对着身后的黑暗处比了个手势。很快，两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战士悄无声息地走过来，手里各提着一个帆布包。打开包，里面是十几个用粗布包裹的土制炸弹，每个炸弹上都插着引线，旁边还放着几盒火柴。
“这是之前咱们用剩下的炸药做的，威力虽然不大，但足够把运输队逼停。”江豚指着炸弹，对李排长说，“等会儿运输队过来，先别开枪，用炸弹炸断他们的车轮，再冲上去夺钥匙。记住，留活口，我要问清楚化学武器库的具体情况。”
李排长点了点头，刚想说话，远处的官道上传来一阵“咕噜咕噜”的车轮声——还有马蹄声！两人立刻屏住呼吸，趴在土坡后面，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三辆胶皮马车从官道尽头驶过来，每辆马车前面都有两匹马拉着，车夫穿着日军的军大衣，手里拿着马鞭，时不时甩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马车的车厢用黑布蒙着，看不清里面装的是什么，但从车轮压在雪地上的痕迹来看，车厢里的东西很重。
“来了！”李排长压低声音，手悄悄摸向身边的土制炸弹，手指在粗布上轻轻摩挲，做好了随时投掷的准备。
江豚却皱起了眉——不对劲。日军运输重要物资，怎么会只用三辆马车？而且车夫穿的军大衣看起来很旧，袖口都磨破了，不像是正规的日军运输队。他眯起眼睛，借着远处微弱的月光仔细看了看马车的车轮——车轮上没有日军运输队特有的编号，反而沾着不少泥渍，像是从乡下的小路上过来的。
“等等，别动手。”江豚按住李排长的手，声音里带着一丝警惕，“这不对劲，不像是日军的正规运输队。你看车夫的姿势，握马鞭的手是左手在前，日军训练时要求右手在前，这是他们的习惯，改不了的。”
李排长顺着江豚的目光看去，果然发现车夫握马鞭的姿势不对。他心里一惊，刚想说话，就看到最前面的那辆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夫跳下车，朝着石桥的方向喊：“江队长在吗？我是老周的邻居，老周让我来送东西！”
江豚和李排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江豚慢慢站起来，手里的枪依旧举着，朝着车夫喊道：“老周让你送什么？把东西拿过来，不许靠近石桥！”
车夫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扔到石桥前面的雪地上：“老周说这里面有重要的东西，让我务必交给江队长。他还说，日军的运输队不是走石桥，是走南边的涵洞，让你们别在这儿等了，赶紧去涵洞那边！”
江豚盯着那个布包，没动。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又是一个陷阱，老周的邻居，说不定也是黑田的人。
“你怎么知道老周的？你跟他是什么关系？”江豚继续追问，目光紧紧盯着车夫，观察他的表情。
车夫看起来有些紧张，搓了搓手：“我跟老周是同乡，都住在城西的胡同里。昨天老周偷偷跑回来说，他骗了江队长，心里不安，让我今天三更把这个布包送来，还让我转告你们去涵洞那边。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就是个赶车的，拿了老周的钱，过来送个东西。”
江豚沉默了几秒，对身边的一个战士说：“你过去看看，小心点，别碰布包里面的东西，先检查有没有炸弹。”
战士点了点头，从土坡后面爬过去，小心翼翼地走到布包旁边，用刺刀拨开布包的一角——里面没有炸弹，只有一张折叠的纸，还有一把小小的铜钥匙。
战士把布包拿回来，江豚打开一看，纸上是老周的字迹，歪歪扭扭的，还带着几滴泪痕：“江队长，我知道我之前骗了你，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那些被黑田害死的人。我孙女已经被黑田杀了，我没什么牵挂了，只想帮你们做点事，赎罪。日军真正的运输队走的是南边的涵洞，夜里三点经过，车上有化学武器库的钥匙，还有三个小队的日军守卫。这把铜钥匙是我儿子之前偷偷配的，能打开涵洞的侧门，你们可以从侧门进去，偷袭运输队。我已经去涵洞那边了，我会想办法引开一部分日军，给你们争取时间。要是我死了，就把我跟我孙女埋在一起，谢谢你们。”
江豚拿着那张纸，手指微微颤抖。他没想到老周的孙女已经被黑田杀了，更没想到老周会用自己的命来赎罪。
“江队长，现在怎么办？去涵洞那边吗？”李排长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复杂——他之前还怀疑老周，现在心里有些愧疚。
江豚点了点头，把铜钥匙和纸收好：“去！老周用命给咱们争取时间，咱们不能让他白死。李排长，你带五个战士，继续留在石桥这边，要是有日军过来，就用土制炸弹拖延时间，别硬拼，等我们回来。我带剩下的人去涵洞那边，偷袭运输队。”
“好！”李排长立刻点头，开始挑选战士，分配任务。
江豚带着八个战士，朝着南边的涵洞出发。路上，苏晓棠从后面追了上来，她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手里拿着一把步枪，脸上带着焦急：“江豚，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走了？我听说你们要去涵洞，我跟你们一起去！”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留在根据地保护小满和密钥吗？”江豚皱起眉，有些生气。
“小满已经醒了，他让我来帮你。密钥我已经交给王队长保管了，很安全。”苏晓棠走到江豚身边，语气坚定，“你肩膀受伤了，需要人帮你。而且我懂日语，万一遇到日军的俘虏，我能审问他们。你别想再把我赶走，这次我一定要跟你一起去。”
江豚看着苏晓棠坚定的眼神，知道自己再反对也没用。他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好吧，跟紧我，不许擅自行动。”
苏晓棠笑了笑，点了点头，跟在江豚身边，朝着涵洞的方向走去。
涵洞在城南的一条小河边，是之前修建铁路时留下的，现在已经废弃了，里面黑漆漆的，只有偶尔从顶部的破洞里透进一丝月光。江豚带着战士们，躲在涵洞入口旁边的树林里，手里拿着老周给的铜钥匙，等着运输队的到来。
苏晓棠蹲在江豚身边，小声问：“你觉得老周现在怎么样了？他会不会已经遇到危险了？”
江豚摇了摇头，目光盯着涵洞的入口：“不知道，但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肯定做好了准备。咱们现在能做的，就是顺利夺到钥匙，毁了化学武器库，不辜负他的牺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