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无尘沉默了。
这个问题，触及了核心。造物主的定义之力，将他与“修行”、“力量”彻底隔绝。他现在的这具“凡躯”，是大道意志在他消散后，以无上之力重新凝聚的一丝本源烙印，藏于众生轮回之中，以此来规避定义的直接抹杀。但这具躯体，本质上是“不存在”于这个宇宙修行体系内的。
他思索了片刻，用一种自己能够理解的方式解释道：“或许……灵气对于我而言，是一种侮辱。”
“噗嗤！”云芷水再次没忍住笑了出来，牵动了伤口，让她又是一阵剧咳。她忍着笑，上气不接地说：“灵气……对你是一种亵渎和侮辱？我的天哪……剑无尘，那你倒是说说，你前世是怎么修成那‘挥手崩塌宇宙’的大能的？难不成是靠……想象吗？”
剑无尘哑口无言。
他无法解释。真理、大道、概念……这些东西，对一个天元界的结丹修士来说，比天方夜谭还要虚幻。
看着她苍白的笑脸，剑无尘缓缓开口：“你受伤了。”
“不要紧，死不了。”云芷水摆了摆手，神色却黯淡下来。她知道，自己这次道基受损，元婴被污，若无天大的机缘，此生修为休想再有寸进，甚至会不断倒退。
就在这时，一道威严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正是天衍宗宗主，云芷水的师尊，一位元婴后期的大修士。
“芷水，伤势如何？”宗主快步走入，眼中满是关切与怒火，“究竟是哪个宗门下的毒手？敢动我天衍宗的长老！”
云芷水摇了摇头，虚弱道：“师尊，弟子不知。他们蒙着面，功法诡异，似乎不是我们附近任何一个宗门的人。”
宗主的目光扫过屋内，当他看到坐在床边的剑无尘时，眉头顿时紧皱。一个凡人，竟然在自己爱徒的闺房之中！而且看芷水的样子，似乎还在和这个凡人聊得很开心？
一股不悦涌上心头。这个寒霄，本就是天衍宗的笑柄，芷水当年力排众议收他为徒，已经让宗门上下颇有微词。如今芷水重伤垂危，他一个凡人非但帮不上任何忙，还在这里扰她清修！
宗主正要开口呵斥，突然——
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至高、至上、至尊、至圣的意志，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这股意志超越了空间，超越了时间，超越了一切法则与道理。它并非通过灵压或气势来展现，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最本源的“认知”层面的压制！
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重伤的云芷水，还是元婴后期的宗主，甚至整个天衍宗，乃至更广阔的天地间所有生灵，都在这一瞬间，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眼盯住了！
那是一种绝对的、无法反抗的威严！
“噗通！”
天衍宗宗主，这位在一方世界作威作福的大修士，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无法升起，双膝一软，瞬间匍匐在地，五体投地，瑟瑟发抖。云芷水也从床榻上滚落，以同样卑微的姿态趴在地上。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在那股意志面前，连呼吸都是一种恩赐。
然而，在这股令众生匍匐的意志之下，唯有一人，静静地站着。
剑无尘。
他缓缓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屋顶，穿透了苍穹，看向了那无尽的虚无。只有他“看”得见，那是一道无形无质，却又囊括万有的意志体。
是他的分身——大道意志。
一道宏大而冰冷的声音，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本尊，我以自身权限，暂时屏蔽了造物主施加于你身上的定义之力。但这只是暂时的，我能屏蔽多久，我也不知道。】
【万法皆有破绽，定义亦然。你必须在这段时间内，找到破解之法。否则，一旦定义之力恢复，你将再次面临消散的结局，而我，也将因你的消散而陷入混乱，宇宙平衡将再次被打破。】
【时间……不多了。】
话音落下，那股让万物臣服的至高意志，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呼……呼……”
天衍宗宗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早已被冷汗浸透。他惊骇欲绝地从地上爬起来，茫然四顾，完全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那感觉，就像是一只蝼蚁，被一尊神只无意间瞥了一眼。
云芷水也挣扎着起身，脸上写满了恐惧与困惑。
宗主的目光再次落在剑无尘身上，这一次，他的眼神彻底变了。刚才那股恐怖意志降临时，整个屋子里，只有这个凡人，站着！
是巧合？还是……
不，不可能！一个凡人，绝不可能在那等天威下降临之时安然无恙！
宗主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看向剑无尘的眼神充满了猜忌与警惕。他猛地想起，方圆万里的修士都在嘲笑天衍宗收了一个绝灵体的废物，这让宗门颜面尽失。无论这个凡人身上有什么秘密，他都不能再留在天衍宗，留在芷水身边！
“你！”宗主指着剑无尘，声音因后怕而有些颤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一个凡人，在此地只会影响芷水养伤！我天衍宗收你为记名弟子，已是天大的恩情，但你终究是凡俗之人，仙凡有别。从今日起，你便下山去吧！”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一些，补充道：“芷水会给你足够的金银，保你一生富贵无忧。”
云芷水闻言，急忙道：“师尊！不可！寒……剑无尘他……”
“闭嘴！”宗主厉声打断她，“芷水！你就是因为他，才分了道心！一个凡人，已成为你的心魔！为师这是为你好！必须将他驱逐出去！”
将一个凡人弟子驱逐出宗门，这本是小事一桩。但此刻，在宗主心中，却成了挽回宗门颜面、斩断爱徒心魔、排除未知风险的头等大事！
剑无尘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
大道意志的提醒，让他明白了自己当下的处境。留在这里，毫无意义。他需要去寻找破解之法，而不是在一个小小的宗门里，扮演一个凡人。
他看了一眼面带急色的云芷水，又看了一眼色厉内荏的宗主。
然后，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
只有一个字。
没有解释，没有告别，甚至没有再看云芷水一眼。
他转身，迈开脚步，从惊疑不定的宗主身旁走过，走出了听雨小筑的门。
山风吹拂着他朴素的衣衫，他的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显得无比孤寂。
他完成了对养父的承诺，也体验了十数年的凡人生活，甚至有了一位师父。
现在，游戏结束了。
他是剑无尘。
他将独自一人，再次踏上那条寻找破局之路的旅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