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踏入紫宸殿的一瞬间，一股无形的威压便扑面而来。
大殿之内，空旷而肃穆。数十名宫女内侍垂手侍立，鸦雀无声。高高的御座之上，大周女帝武则天身着玄色常服，头戴金冠，正低头看着一份奏章，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她们的到来。
但太平和韦氏都知道，从她们踏入殿门的那一刻起，御座之上的那双眼睛，就已经将她们从里到外，看了个通透。
“儿臣（罪妇），参见母后（陛下）。”
太平公主和韦氏跪倒在地，齐声道。
御座之上，只有翻动奏章的沙沙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那是一种足以将人意志碾碎的沉默。韦氏的额头开始冒汗，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终于，武则天放下了手中的奏章，目光落了下来。
那目光并不锐利，甚至有些温和，但韦氏却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座大山压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都起来吧。”武则天淡淡地开口。
“谢母后（陛下）。”
两人起身，垂手侍立。
“太平，”武则天先看向了自己的女儿，“听说，你今日去了庐陵王府，还替你皇嫂，教训了梁王？”
太平公主上前一步，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反而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回母后，儿臣只是许久未见皇兄皇嫂，前去探望。恰好撞见梁王殿下行事无状，恐失了皇家体面，才多嘴了两句。若有不妥之处，还请母后责罚。”
她这番话，将一场政治风波，轻描淡写地说成了一场家庭内部的小摩擦，还将自己的行为，归结于维护“皇家体面”，滴水不漏。
武则天不置可否，只是轻笑一声：“你这张嘴，倒是越来越会说了。”
她的目光，随即转向了韦氏。
“韦氏。”
“罪妇在。”韦氏浑身一颤，立刻又跪了下去。
“朕问你，今日在府里设宴，遍邀宾客，是你的主意，还是你家王爷的意思？”
来了！
这才是真正的问题。
韦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匍匐在地，用一种带着哭腔的，颤抖的声音回道：“回……回陛下，不……不是王爷的意思，是罪妇……是罪妇自作主张。”
“哦？”武则天拖长了声音，饶有兴致地问，“为何要这么做？是觉得朕将你们接回神都，慢待了你们吗？”
这话语中，已经带上了一丝杀机。
韦氏吓得连连磕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不……不是的！陛下明鉴，罪妇不敢！罪妇……罪妇只是……只是看王爷他……他终日郁郁寡欢，形容枯槁，罪妇心里害怕……怕他……怕他就这么……没了……”
她说着，竟真的哭了出来，那哭声凄惨而绝望，充满了十四年积压下来的恐惧与委屈。
“罪妇想着，王爷他胆小，不如……不如请些宗亲故旧来府里坐坐，见见人，沾沾阳气，或许……或许能好一些。罪妇愚钝，思虑不周，惊扰了圣驾，罪妇罪该万死！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啊！”
她哭得撕心裂肺，将一个爱夫心切、却又愚蠢无知的妇人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大殿之上，只有她悲戚的哭声在回荡。
太平公主站在一旁，看着在地上抖成一团的韦氏，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她原以为，这个皇嫂今日必死无疑，却不想，她竟用这种最卑微，最上不得台面的方式，找到了唯一的生路。
这一刻，她忽然有些明白，陆羽为什么要选择这个女人了。
因为她的懦弱，就是她最坚硬的铠甲。
武则天静静地看着她，凤目之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许久，她才缓缓开口：“够了，别哭了。朕的紫宸殿，不是让你来哭丧的。”
韦氏的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压抑的抽噎。
“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武则天的声音听起来似乎缓和了一些，“庐陵王身子不好，是该多见见人。只是，这法子，是谁教你的？”
韦氏的心猛地一跳。
武则天继续道：“用一枚风干的兰草作请柬，言辞之间，又是顽石，又是兰芷。这可不像你一个在房州待了十四年的妇人，能想出来的东西。”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一般，压在韦氏的身上，声音变得幽冷而锐利。
“告诉朕，是谁在你背后，给你出的这个主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