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的计划，是找到周兴构陷阿史那·蒙的证据，在朝堂上将他一举扳倒。可现在看来，这个计划是何其的天真。
扳倒一个周兴，或许不难。但要连根拔起他背后的这张大网，势必会引发一场剧烈的朝堂地震。届时，那些被牵连的官员，为了自保，会爆发出何等疯狂的反扑？
他们会像被踩了尾巴的野狗，不顾一切地撕咬每一个试图揭开真相的人。而他陆羽，无疑会是第一个被撕碎的目标。
就在这时，张四最后说的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再次在他脑海中炸响。
“……小的还……还听‘鬼手’大人酒后吹嘘过一次，他说，就算是宰相，也得给他们几分薄面。去年……去年中书省的一份关于河北道官员的考评文书，就是周大人递了话，才……才被压了下来。听说，是中书侍郎……崔大人，帮的忙……”
中书侍郎！
陆羽的瞳孔骤然收缩。
中书侍郎，正四品上，是宰相的副手，中书省的二号人物，真正意义上的朝堂高层！
如果说户部郎中、工部主事还只是这张网上的节点，那中书侍郎，就是这张网上举足轻重的分叉主干！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竭力回想着当朝中书侍郎的名字——崔知温。
博陵崔氏的旁支，以文采斐然、处事圆滑着称，在朝中风评极佳，素有“谦谦君子”之名。
会是他吗？
陆羽的心念集中在“崔知温”这个名字上，系统面板缓缓展开。
【姓名】：崔知温
【官职】：中书侍郎
【气运值】：（紫）
【当前情感】：【从容不迫（蓝）】、【高深莫测（深紫）】、【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灰）】
紫色的气运值！这代表着此人未来的成就不可限量，是真正的大人物！
而那份【高深莫测】与【轻蔑】，更让陆羽的心沉到了谷底。一个位高权重、城府极深、并且与酷吏集团有着不清不楚的联系的朝堂重臣。
这才是那片指向朝堂的，最深沉的阴影。
周兴案，已经不再是周兴一个人的案子了。它的背后，站着来俊臣，站着一群被利益捆绑的中层官员，甚至还站着一位前途无量的中书侍郎。
这案子，已经从一桩刑事案，演变成了一场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政治风暴。
陆羽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只觉得满心疲惫。
他现在面临一个抉择。
是就此收手，只将扳倒周兴作为目标，对其他牵连之人视而不见？这样风险最小，收益也最快。只要拿到那本“百官行记”中关于周兴的部分，就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还是……将这张网，彻彻底底地撕开，不管它背后牵连着谁？
这样做，危险将呈几何倍数增长。他要面对的，将是整个酷吏集团和他们背后那股庞大势力的疯狂反噬。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烛火轻轻跳动了一下，拉长了陆羽在墙上的影子，那影子沉默着，仿佛也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挣扎。
许久，陆羽的目光，落回到了那张白纸上。
他的笔尖，终于蘸上了浓墨。
他没有写下那些罪证，也没有写下那些名字。
他只是在纸上，缓缓画下了一张地图。
一张大明宫的简略布局图。
从丹凤门到含元殿，从宣政殿到紫宸殿……他的笔尖，最终在皇城东北角，一个不起眼的位置，重重地点了一下。
大理寺。
少年的意气，书生的天真，在这一刻，被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和那股被逼到绝境的狠戾彻底压下。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当安叔的侄子那具冰冷的尸体被抛出来时，当那份血淋淋的【死亡威胁】烙印在他视网膜上时，这场游戏，就已经不再有中场休息。
要么，他将敌人全部送进地狱。
要么，敌人将他和他在乎的人，一起拖入深渊。
他看着地图上那个小小的墨点，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想要撕开这张网，就必须拿到那把最锋利的刀。
“百官行记”。
可要拿到这把刀，就必须闯入这座龙潭虎穴。
他陆羽，只是一个区区七品的侍御史，无职无权，连大理寺的门都进不去，更遑论是周兴的值房。
硬闯，是十死无生。
智取……他又该如何智取？
陆羽的目光，缓缓从地图上移开，望向窗外，望向那片被夜色笼罩的，皇城所在的方位。
想要打开一扇没有钥匙的锁，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找到那个持有钥匙的人。
或者，让自己变成一把，能够捅开这把锁的，独一无二的钥匙。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的心中，破土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