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陆羽后退一步，为她让开了道路，“草原很大，你的路也很长。不要急，一步一步，把根扎稳。当你觉得时机成熟时，就放出我给你的那只海东青。它会把你的消息，带回长安。”
朵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中，有献祭般的狂热，有即将踏上征途的兴奋，有对未来的无限期盼，唯独没有离别的伤感。
她知道，他们的关系，早已超越了世俗的儿女情长。他是她的信仰，她是他的神国在人间的延伸。
她利落地翻身上马，动作行云流水。
“陆羽。”她在马上，最后一次叫他的名字，声音在密道中回响，“下次再见，我将带着草原的风，与万千儿郎的臣服，来见你。”
说罢，她不再有片刻的停留，双腿一夹马腹，那匹黑马发出一声压抑已久的嘶鸣，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冲入了密道尽头的无边夜色之中。
另一名护卫也立刻上马，紧随其后。
马蹄声在悠长的密道中渐渐远去，直至完全消失。
空气中，只剩下那股淡淡的腐败气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马匹留下的腥臊。
陆羽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他放走了一只鹰，一只注定要搅动天下风云的鹰。这笔投资，赌上了他的前途，赌上了朵颜的性命，更赌上了未来数十年的国运走向。
回报，可能是整个草原的臣服，是系统返利的无法想象的丰厚奖励。
而风险……
一旦失败，或是被任何人察觉，他与朵颜，都将万劫不复。
那名内侍官再次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躬身道：“陆大人，痕迹已经处理干净，这条密道，半年之内不会再开启。”
“嗯。”陆羽应了一声，转身向来路走去。
当他重新走出暗门，回到皇城那清冷的月光下时，方才那段经历仿佛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他抬头，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紫宸殿。
那里，有天底下最聪慧，也最多疑的女人。
他刚刚送走了一个未来的草原女王，又安抚了一位大唐最受宠的公主。他的手段，他的谋划，似乎天衣无缝。
可陆羽的心中，却始终有一丝挥之不去的警惕。
送走阿史那·朵颜，这步棋，瞒得过朝堂上那些各怀鬼胎的老臣，也骗得过深陷于情感漩涡的太平公主。
但是，能瞒得过那位天后陛下吗？
她将“鸿胪寺专断之权”交给自己，真的是一次纯粹的信任与授权？还是说，这本身就是一场更高明的试探？她将朵颜这颗烫手的山芋扔给自己，或许，从一开始，她就在等着看，自己会如何处理这颗山芋。
是煮了，是埋了，还是……像现在这样，偷偷地把它扔了出去？
一想到武则天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凤目，陆羽便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
今夜，长安城风平浪静。
但他知道，这平静的湖面之下，自己刚刚投下了一颗巨石。而那被惊动的涟漪，最终会传到谁的脚下，又会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