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两者皆有，也皆不是。”
“愿闻其详。”
“顾家家主顾盼之，为人最是谨慎。王通被废，刺史府介入，他知道扬州这潭水已经浑了。他让车马出城，一为姿态，做给所有人看，他顾家不想掺和此事，先行避让。二为试探，试探那位‘陆公子’的反应，也试探刺史魏渊的决心。至于车上……哼，恐怕只是一些不值钱的家私和无关紧要的下人罢了。真正的核心人物和财产，早已通过别的渠道，悄然转移。”萧敬轩冷笑道，眼中满是洞悉一切的讥诮，“至于鱼死网破？顾盼之还没那么傻。他更想看到的，是张家和那位‘陆公子’斗个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叮！检测到目标人物【萧敬轩】产生【震惊】、【欣赏】等正面情绪波动，好感度+20，当前好感度：【友善】！】
陆羽心中了然，这萧敬轩果然是个明白人。
“先生一席话，令陆某茅塞顿开。”陆羽抚掌赞道，“如此说来，我们倒是可以帮这张、顾两家一把，让他们之间的‘情谊’，变得更深厚一些。”
萧敬轩的眉毛一挑：“如何帮？”
“先生方才也听到了，茶楼里的流言已经起来了。我们只需再添一把火，将‘顾家背信弃义，抛弃盟友，独自逃跑’的消息，传得更广一些，尤其是要传到张家人的耳朵里。不知先生可有门路？”陆羽笑得像一只偷了腥的狐狸。
萧敬轩看着陆羽，忽然笑了。那是一种压抑了许久的愤懑，终于找到了宣泄口的快意笑容。
“门路？这扬州城里，三教九流，贩夫走卒，哪个我萧敬轩不认得？码头的脚夫，酒肆的伙计，勾栏里的说书先生……他们传消息，可比官府的告示快多了。”他端起那碗碧螺春，一饮而尽，像是喝下了一碗烈酒，“只是，我为何要帮你？”
“先生帮的不是我。”陆羽收起了笑容，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先生帮的是你自己，帮的是天下所有被这些世家大族踩在脚下，永无出头之日的寒门士子。我能给先生的，不是金银，而是一个机会，一个让先生的才华，能真正施展于青天白日之下的机会。”
他凝视着萧敬轩，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背后的人，需要先生这样的人才。只要先生愿意，这江南道，乃至整个大周的官场，都会有先生的一席之地。”
萧敬轩握着茶杯的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死死地盯着陆羽，仿佛要将他看穿。
良久，他嘶哑着嗓子问道：“你背后的人……是谁？”
陆羽微微一笑，伸出手指，在桌上沾了些茶水，缓缓写下了一个字。
——“天”。
萧敬轩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
就在这时，那名离去的捕快去而复返，快步走到陆羽桌前，神色复杂地躬身道：“陆……陆公子，刺史大人有请，说是有要事相商，请您立刻过府一趟。”
陆羽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对着依旧处于巨大震惊中的萧敬轩笑了笑：“先生，我的茶，还不错吧？”
说罢，他便带着陆安，在那名捕快的引领下，向楼下走去。
萧敬轩呆呆地坐在原地，看着桌上那个已经开始蒸发的水渍“天”字，又看了看陆羽从容离去的背影，只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被彻底颠覆了。
他知道，扬州的天，不，是整个江南的天，真的要变了。
而他，刚刚坐上了这艘即将掀起滔天巨浪的大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