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首都机场时，已是华灯初上。京城的秋夜带着一种浸入骨髓的凉意，与南方省城的温润截然不同。林峰只带了秘书小杨和一位负责安全的随行人员，轻车简从，入住了一家并不起眼但安保严密的协议酒店。
套房客厅的灯光调得柔和，林峰站在窗前，俯瞰着下方川流不息的车灯长河，如同一条条光的丝带，缠绕着这座权力与梦想交织的巨城。空气中弥漫着酒店特有的香氛味道，混合着窗外隐约飘来的都市尘埃气息。
“主任，已经按照您的名单，初步联系了几位领导秘书，反馈……不太理想。”小杨拿着平板电脑，语气有些沮丧，“王司长的秘书直接说领导近期日程已满，不便接待。李部长那边，秘书倒是客气，但表示需要先看看我们的补充材料再说。只有发改委高技术司的赵司长，同意明天上午抽出半小时听我们汇报。”
林峰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他转过身，接过平板快速浏览了一下联系记录。“正常。袁家既然打了招呼，明面上愿意直接碰面的人自然就少了。赵司长能见我们，已经是个不错的开端。”他沉吟片刻，“把我们准备好的那份最精简版汇报材料，立刻发给赵司长秘书，让他转呈。另外，帮我约见一个人，”他说了一个名字，是一位早已退居二线、但在特定领域仍拥有不小影响力的前部级领导，也是当初欣赏并推荐过他的老领导之一，“用私人名义，就说我来看望他老人家。”
“是，我马上去办。”小杨立刻领会，这位老领导虽然不在其位，但其门生故旧遍布各部委，能量不容小觑，而且是少数可能不惧袁家压力的老资格之一。
第二天上午，林峰准时出现在国家发改委。熟悉的部委大楼，庄严肃穆的气氛依旧，但这一次，林峰明显感觉到了一些微妙的不同。遇到的几位司局级干部，依旧客气地打招呼，但那笑容背后，似乎多了一丝审视和距离，寒暄也变得更加简短和程式化。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层无形的隔膜。
赵司长的会见倒是如期进行。在简洁的办公室里，赵司长亲自给林峰倒了杯茶，态度还算亲切，但话语间透着谨慎。
“林主任，你们省这次申报的国家级中心，技术实力是有的，前期反响也不错。”赵司长抿了口茶，缓缓说道，“不过，最近部里确实有一些不同的声音，主要担心过于聚焦单一技术点，可能会对现有产业格局造成冲击，也怕引发不必要的国际摩擦。你们补充的材料，关键要把这些顾虑解释清楚，要体现出大局观和战略高度。”
林峰认真听着，频频点头：“赵司长指点的是。我们一定认真完善材料。请您放心，我们的技术突破，恰恰是为了提升国家在整个高端装备领域的整体竞争力，是补短板、强链条的关键一环，只会促进产业升级，绝不会造成内耗。至于国际层面，真理越辩越明，我们有信心也有能力在公平竞争中立足。”
两人交谈了二十多分钟，气氛融洽，但林峰能感觉到，赵司长始终在原则范围内打转，并未给予任何实质性的承诺或指引。这就是高层博弈的常态，点到即止，谁也不会轻易表态。
下午，林峰去拜访那位退居二线的老领导。老领导住在西山脚下的一座幽静四合院里，院子里一棵老槐树叶子已落了大半，更显清幽。客厅里燃着淡淡的檀香，红木家具擦拭得光可鉴人。
老领导精神矍铄，见到林峰很是高兴，拉着他品茶。
“小林啊，你这次可是捅了马蜂窝了。”老领导呷了口普洱，慢悠悠地说道，眼神却透着洞悉世事的清明，“袁家那小子（指袁杰）在他家老爷子面前没少上眼药。老爷子发了话，下面的人自然要掂量掂量。”
林峰苦笑一下：“给老领导添麻烦了。我们只是想为国家的技术进步做点实事，没想到阻力这么大。”
“做实事是好的。”老领导放下茶杯，神色严肃了些，“但你要明白，到了这个层面，很多事情，不完全是事情本身对错的问题，还涉及到权力平衡、利益格局。袁家树大根深，姻亲、门生、故旧，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现在用的，是阳谋，打着‘审慎’、‘稳妥’的旗号，让你有苦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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