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小会议室那场决定性的汇报，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涟漪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面八方扩散。然而，预想中疾风骤雨般的对决并未立刻上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压抑的僵持。时令已入深冬，省城笼罩在灰蒙蒙的寒意中，仿佛整个城市都与这场博弈一同进入了蛰伏期。
林峰办公室的窗外，银杏树早已只剩下遒劲的枝干，在凛冽的北风中微微颤抖；办公室里电话铃声似乎都少了许多，往来汇报的干部脚步更轻，语气更谨慎；空气中弥漫着供暖系统带来的干燥热气，混合着更加浓郁的茶香——林峰近来喝茶的频率明显增加了。
王副科长被省纪委带走调查的消息，在极小范围内不胫而走，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头，沉闷而惊心。但后续的处理却异常低调，官方没有任何通报，调查也严格保密。这既是孙书记和沈国明策略性的“引而不发”，也是因为牵扯到京城袁家，投鼠忌器，需要更周密的部署和更高层面的协调。
林峰深知，凭借目前掌握的、主要指向宋清河旧部和王副科长的证据，或许能斩断袁家伸向本省的几根触须，但想要撼动袁家这棵盘根错节的大树，无异于痴人说梦。袁家只需抛出几个无关紧要的弃子，或者在某些关键环节施加影响，就足以让调查陷入僵局，甚至可能引来更疯狂的反噬。
‘必须沉住气。’林峰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铅灰色的天空，内心冷静地分析着。‘袁家势力庞大，关系网盘根错节，硬碰硬是下策。现在比拼的是耐心，是底蕴。我需要时间，需要更多、更扎实、能直接钉死袁家的铁证！’
他首先调整了己方的策略。指示吴婷，发改委的各项工作，尤其是“专精特新”金融试点和“匠心”文化项目，务必更加稳妥、低调地推进，绝不授人以柄。对于“玄鸟”项目，内部要求进一步提高保密等级，许薇和张克艰团队转入更深度的“技术休眠”和“预研储备”状态，对外则营造出一种“项目已被彻底放弃”的假象。
同时，他加强了与周岚、苏曼、楚月等人的隐秘联系。与周岚的沟通更多是通过加密信息，内容简短，仅限于最关键的情况通报和决策同步；与苏曼的联系则更加小心，往往借助多重加密渠道，交流京城风向和袁家可能的新动向；与楚月，则主要通过文化项目的正常往来作为掩护，偶尔交流一些学术界的动态，从中捕捉有用的信息。
这天下午，林峰轻车简从，只带了小杨一人，来到了位于城西一片老旧小区深处的省机械工业协会离退休干部活动中心。他此行名义上是“看望老专家，听取对产业发展的意见建议”。活动中心暖气不足，带着一股老人聚集场所特有的、略显陈腐的气息。林峰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在一间摆满了旧书报的办公室里，见到了早已在此等候的李老——那位曾多次在关键时刻给予他指点的官场“活字典”。
李老穿着厚厚的棉袄，戴着老花镜，正对着一盘残局独自琢磨。见到林峰，他放下手中的棋子，呵呵一笑，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小林来了？外面冷吧，快坐，喝口热茶暖暖。”
小杨识趣地退到外间等候。林峰在李老对面坐下，接过对方递来的粗瓷茶杯，入手温热。
“李老，近来身体可好？”林峰寒暄道，语气恭敬。
“老样子，一把老骨头，还能动弹。”李老摆摆手，浑浊却依然清亮的眼睛看着林峰，“你倒是清减了些，最近……压力不小吧？”
林峰知道瞒不过这位老人，苦笑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话题引向了产业技术发展史，提到了近期在研究一些旧档案时遇到的困惑，特别是某些历史时期技术路线选择的模糊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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