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辆中巴车停在临时平整出的停车场上。专家组七人陆续下车，周明远组长走在最前面，吴建明紧随其后。许薇和省能源局、生态环境厅的几位干部陪同左右。刘万山从另一辆车上下来，秘书赵立紧跟其后。
“各位专家，这里就是云顶湖地块的核心区。”许薇指着前方，声音通过便携式扩音器传出，“大家现在站的位置，原规划是文旅项目的康养别墅区。根据我们的监测，这一区域的土壤镉含量超标2.3倍。”
她示意工作人员拿来便携式检测设备，当场演示取样和快速检测。结果显示的数据与报告吻合。
吴建明蹲下身，戴上白手套，抓起一把土在手中捻了捻，又凑近闻了闻：“土质板结严重，有机质含量低。这种土壤即使修复，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肥力。”
“如果作为光伏电站呢？”周明远问。
“那就简单多了。”许薇指向东侧一片相对平坦的区域，“那边规划为光伏阵列区。我们设计了可升降支架，修复初期降低高度，为耐性植物提供生长条件；待土壤改良后，再升高支架最大化发电效率。巡检人员只需定期巡视，接触时间短，风险可控。”
专家组沿着规划路线实地查看。许薇的讲解专业细致，对每个技术细节都如数家珍。刘万山跟在队伍后半段，很少说话，只是默默听着，脸色平静，但目光深沉。
走到地块南侧一处较高的坡地时，周明远停下脚步，看向远处隐约可见的村庄：“那些村子，当年征地时受影响大吗？”
陪同的市自然资源局干部回答：“涉及三个自然村，一百二十七户。当时都进行了搬迁安置，现在村民大部分住在北阳市区的安置房里。”
“补偿到位了吗？”吴建明追问。
干部顿了顿，看向刘万山。刘万山面不改色：“当年的补偿都是按政策执行的，有据可查。这些年省市两级也多次组织过回头看，确保群众利益不受损。”
话说得圆满，但专家组几位成员交换了一下眼神，没再继续追问。
实地考察持续了两个小时。结束时已近中午，阳光变得有些灼热。专家组登车返回，许薇和省市干部陪同。刘万山说自己还要去市里开个会，上了另一辆车。
车队驶离后，云顶湖地块重新恢复寂静。只有秋风拂过荒草的沙沙声，和远处公路上隐约的车流声。
在更远处的山头上，秦风放下高倍望远镜，对着耳麦低声汇报：“考察结束，一切正常。刘万山单独离开，方向是市区。专家组成员表情严肃，应该有不少疑问。”
耳麦里传来林峰的声音：“继续观察，特别是专家住地周边的动静。另外，安全点那边，证人询问进展如何？”
“正在询问第二位证人，情况比预期复杂。这位证人似乎很恐惧，说话颠三倒四，反复问我们能不能保证他全家安全。”
“耐心点，把保护措施讲清楚。必要的话，可以安排他和家人暂时离开原住地。”
“明白。”
山风吹过，带来深秋的凉意。秦风收起望远镜，身影很快消失在树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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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北阳市新能源装备制造示范基地。
林峰戴着安全帽，在许薇的陪同下参观新建的智能微网控制中心。巨大的屏幕上显示着整个示范区的实时运行数据：光伏发电功率、风力发电量、储能系统充放电状态、各单元负荷情况……
“这是我们自主研发的第二代协调控制系统。”许薇指着屏幕上的动态曲线，“它不仅能实现源网荷储的优化调度，还能根据天气预报提前调整运行策略。昨天下午我们准确预测到一场阵风，提前启动了风力机，比传统调度方式多发了百分之十五的电。”
“不错。”林峰点头，“这套系统如果应用到云顶湖项目，技术上应该没问题吧？”
“完全没问题，而且可以做得更好。”许薇调出云顶湖地块的三维模型，“那里的地形比这里复杂，我们需要增加一些地形校正算法，但核心控制逻辑是相通的。最大的优势是，这套系统所有代码都是自主编写，所有硬件都有国产替代方案，安全可控。”
林峰认真听着，不时提问。参观持续了一个小时，结束后两人在厂区内的休息室简单交流。
“专家组今天上午的考察，感觉怎么样？”林峰问。
许薇摘下安全帽，理了理头发：“专家们问得很细，特别是吴建明研究员，对土壤数据反复核实。但总体态度是客观的，对我们方案的技术可行性基本认可。倒是刘省长……”她顿了顿，“他今天话很少，几乎没提文旅方案。”
林峰若有所思：“赵天福没去？”
“称病请假了。文旅集团去了个副总，汇报时明显准备不足，被专家问得哑口无言。”
这时，林峰的手机震动。他看了一眼，是杨学民：“省长，刚收到消息，文旅集团那边有个财务总监今天上午突然提交辞职报告，下午就没来上班。另外，海关那边正式发函，要求‘北阳创景’公司法定代表人七日内接受调查询问。”
林峰回复：“知道了。通知省国资委，密切关注文旅集团的经营和人事动态，防止出现异常情况。”
放下手机，他对许薇说：“看来，有些人开始坐不住了。”
许薇推了推眼镜：“林省长，有件事我想汇报。昨天小毅给我看了他改进的种植箱算法，我看了代码，很有创意。特别是那个基于图像识别的病害早期诊断模块，虽然简单，但思路很正。这孩子……真有天赋。”
提到儿子，林峰脸上露出笑容：“随她妈妈，做事认真。也亏得有你这样的老师指导。”
“我哪算什么老师，只是和他分享一些专业思考。”许薇难得地笑了笑，“他说要写篇小论文，我答应帮她看看。不过我跟他说了，论文可以写，但学业不能耽误，睡眠更要保证。”
“这话我也得跟她说说。”林峰看看表，“下午四点了，我该回省里了。专家那边你多费心，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
“好。”
离开示范基地，坐进车里，林峰感到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坚定。小毅的u盘在他口袋里，像一个小小的护身符。他想起儿子清澈的眼睛，想起姜欣温柔的叮嘱，想起这片土地上无数个普通家庭的期盼。
车驶入市区时，晚高峰尚未开始。夕阳西下，将城市的天际线染成温暖的橘红色。林峰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忽然对司机说：“老张，绕一下路，去趟实验小学。”
“接小毅？”
“嗯，给她个惊喜。”
车子拐进熟悉的路口。放学时间还没到，校门口已经聚了不少家长。林峰让车停在稍远处，自己步行过去，混在人群中。他穿着西装，但没打领带，看起来像个普通的上班族父亲。
铃声响起，孩子们蜂拥而出。林峰很快在人群中看到了小毅——她正和几个同学边走边讨论着什么，手里还比划着，看样子是在讲电路图。
“小毅。”他喊了一声。
儿子转头，眼睛一亮：“爸爸！”他跟同学说了声再见，小跑过来，“您怎么来了？今天不忙吗？”
“再忙也得接宝贝放学啊。”林峰接过他沉甸甸的书包，“论文构思得怎么样了？”
“框架搭好了！晚上给您看初稿！”萌萌兴奋地说，“许薇阿姨答应做我的指导老师呢！”
父子俩并肩走向车子。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人行道上，像一幅温馨的剪影。
坐进车里，小毅忽然问：“爸爸，您那个u盘，装程序了吗？”
“还没，一会儿让杨叔叔帮忙。”林峰说，“不过你答应爸爸，以后不能熬夜写程序了，对身体不好。”
“知道啦——”小毅拖长声音，从书包里掏出一个苹果，“妈妈让我带给您的，说您下午肯定没吃水果。”
林峰接过苹果，心头一暖。车窗外，华灯初上，秋夜的凉意渐浓，但车厢里温暖如春。
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他瞥了一眼，是秦风发来的加密信息：“第三位证人已找到，在西南边境小镇开杂货店。但情况有变——他拒绝作证，说‘不想再惹麻烦’。我们的人正在做工作。”
林峰回复：“不要勉强，尊重当事人意愿。但查清他拒绝的原因，是不是受到了新的威胁。”
放下手机，他看着手里红润的苹果，又看看身边专注玩着平板的儿子。这个世界有阳光，就必然有阴影；有温暖的家，就有人在暗处觊觎。而他所能做的，就是守护这片阳光，驱散那些阴影，让更多的孩子能在安稳中成长，安心地钻研他们热爱的“种植箱”。
车子汇入晚高峰的车流，向着家的方向驶去。城市灯火次第亮起，像夜空中的繁星，每一盏灯下，都有一个故事正在发生。
而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