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星球的能量系统,这个“铸造者”文明留下的遗产,需要一个……激活者。不是修复者——人类的技术水平远不足以修复如此复杂的系统——而是一个能与之共鸣的“钥匙”。胎儿,因为在星球上孕育,因为即将在这里诞生,无意中成为了这把钥匙。
但钥匙太小了。一个新生儿的能量,不足以启动整个系统,只能引起局部的、微弱的响应。
如果……
一个念头闪过。如果不止一把钥匙呢?如果更多生命在这里诞生、成长,如果人类文明真正在这里扎根,一代代人与星球环境共同进化,会不会有一天……
“林长青!心率140!血压升高!”
李静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林长青想回应,但意识被更深层的信息流裹挟着向下沉去。他看到了系统更核心的部分——一个巨大的、休眠的控制节点,深埋在南极冰盖之下。那里储存着完整的设计蓝图,但也封存着……警告。
关于“虚空”的警告。
关于系统过载风险的警告。
关于“铸造者”文明最后选择的警告。
信息太庞大了。林长青感到头痛欲裂,像有无数根针同时刺入大脑。他想退出,但连接变得粘稠,像陷入沼泽。
“注射肾上腺素!准备电击!”
不,不能电击。会打断连接,也会伤害到……
胎儿。
这个念头让林长青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他不再尝试理解信息,而是集中全部意志,做一件事:保护。
他将意识凝聚成盾,挡在胎儿与星球系统之间。不是切断连接——那可能造成不可预料的后果——而是在两者之间建立一个缓冲层,过滤过于强烈的能量交换。
盾形成的瞬间,压力骤减。
林长青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气。眼前的实验室在旋转,李静的脸忽远忽近。耳边是尖锐的耳鸣,嘴里有铁锈味——他咬破了舌尖。
“你昏迷了十七分钟。”李静的声音紧绷,“心率一度降到40,血压……”
“胎儿呢?”林长青打断她,声音嘶哑,“苏雨晴腹中的胎儿,监测数据有变化吗?”
李静调出另一个屏幕——那是从医疗舱实时传输的胎儿监护数据。
“胎心率……”她盯着曲线,“在实验开始六分钟后有一阵波动,最高到160,持续三分钟,然后逐渐恢复正常。现在……现在是145,在正常范围上限。等等——”
她放大最后一段数据:“在你苏醒前的瞬间,胎心率突然下降到130,然后稳定在135。像是有个……调整。”
林长青长长吐出一口气,靠回椅背。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那是精神透支的生理反应。
“我需要纸和笔。”他说,“趁我还记得。”
接下来的半小时,林长青在纸上快速画下他感知到的一切。不是文字描述——文字太慢,太不准确——而是图像:能量网络的拓扑结构,主要节点的分布,南极控制中枢的大致位置,还有那些淡紫色晶体在系统中的功能示意图。
李静在旁边看着,呼吸越来越急促。
“这是……”她拿起一张图,手指因为激动而颤抖,“如果这是真的,如果我们能理解这个系统,甚至只是利用其中的一小部分……”
“我们就能获得几乎无限的能源。”林长青接话,“地热、磁场、甚至可能是……真空能。但风险同样巨大。”
他指向图中标红的部分:“系统不稳定,有很多故障点。如果贸然激活,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地震、火山喷发、大气扰动,甚至……破坏星球的地质平衡。”
“就像给一个昏迷的病人注射强心剂。”李静理解了,“可能救活,也可能直接杀死。”
“所以我们不能急。”林长青看着那些草图,“需要更多研究,需要更深入的理解。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轻了些:“而且我们需要等待钥匙成长。”
李静抬起头:“你是说……”
“胎儿与系统的共鸣是无意识的、本能的。”林长青说,“但未来,当孩子长大,当更多孩子在这里出生,当人类与这个星球的联系越来越深……也许我们会自然学会与这个系统共处。不是征服,不是利用,而是共生。”
他看向窗外。橙红色的天空下,营地正在进行日常作业。赵刚在指挥起重机吊装模块,张明在清点库存,田中在调试太阳能板阵列。远处,“新长安”的边界线上,几个队员正在铺设第一段道路路基。
这一切,都建立在一个沉睡的巨人身上。
而这个巨人,刚刚向他们展示了它的存在。
“实验数据要严格保密。”林长青对李静说,“除了你和我,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苏雨晴——她现在不能承受更多压力。”
“我明白。”李静点头,但眼中闪着兴奋的光,“但林队,这意味着……我们对这个星球的认知要彻底重写了。这不只是一个适合殖民的类地行星。这是一个……遗产。一个等待继承的文明遗产。”
林长青没有反驳。他整理好草图,小心地装进加密文件夹。手指拂过纸张时,他能感觉到指尖微微发麻——那是残留的能量共鸣。
离开实验室时,已经是中午。阳光正好,温度适宜。林长青走到医疗舱外,透过窗户看到苏雨晴正在小睡。她侧躺着,手放在腹部,脸上带着安详的表情。
胎儿在里面安静地睡着,心跳平稳。
但林长青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将不只是他和苏雨晴的孩子,也不只是人类在曙光星的第一代“星裔”。
他\/她将是桥梁。
连接人类与这个星球,连接现在与远古,连接生存与共生的桥梁。
远处传来张明的笑声——他好像修好了什么设备,正高兴地和赵刚击掌。安娜从厨房探出头,喊大家准备吃午饭。生活继续,工作继续,建设继续。
但在这一切之下,一个更宏大、更深远的故事,正在缓缓展开。
林长青抬起头,望向橙红色的天空。在那之外,在深空之中,“回响”信号仍在发送。在地球方向,“探索号”仍在航行。而在这里,在脚下,一个古老的系统正在苏醒——以最温柔、最意想不到的方式。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有沙尘的味道,也有……希望的味道。
然后他转身,走向医疗舱。他要去告诉苏雨晴,孩子很好,一切都会很好。
至于那些更深的秘密,那些关于星球心跳和文明遗产的真相,他会守护着,直到合适的时机。
因为有些成长,需要时间。
有些共鸣,需要耐心等待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