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门胡同那间低矮的土坯房里,空气凝滞得如同棺椁内的棉絮。老锔子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浑浊的眼睛透过袅袅青烟,望着胡同口的方向,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陈渡被那两个黑衣人带走,已经一天一夜了,音讯全无。京城里的风声不但没松,反而更紧了,九门提督府的兵丁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在街巷间穿梭的频率更高,眼神也更凶。
小栓蜷缩在土炕最里面的角落,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褪色破旧的布娃娃。娃娃裙摆内里“父在,盼归”的字迹,已经被他小手摩挲得有些模糊。他不哭不闹,只是睁着一双黑沉沉的大眼睛,看着老锔子佝偻的背影,看着门外那片被屋檐切割成窄条的、灰蒙蒙的天空。渡哥儿走了,把他留在这里。他知道渡哥儿是去找他爹了,去找那个可能还活着的、他只在模糊记忆和旁人只言片语中拼凑出来的阿爹。他心里怕,怕渡哥儿像他阿爹一样,一去不回。
“老锔爷,”小栓的声音细细的,带着孩子特有的沙哑,“渡哥儿……还能回来吗?”
老锔子抽烟的动作顿了顿,烟雾呛进肺管,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他捶了捶胸口,没有回头,声音粗嘎:“瞎寻思啥?那小子精得像水里的泥鳅,命硬得很,死不了。”这话不知是说给小栓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然而,命运的网总是收得出乎意料的快。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将水门胡同的污秽与破败染上一层不祥的橘红。杂乱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骤然打破了胡同的沉寂,惊得野狗都不敢吠叫。老锔子猛地从门槛上站起,手中的烟杆“啪嗒”掉在地上。
一队如狼似虎的官兵,在一个身着低级武官服饰的汉子带领下,径直冲到了这间破屋前,将小小的院落围得水泄不通。那武官眼神凶狠,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正是之前搜查过这一带的那个小头目。
“老东西!陈渡那小子呢?”刀疤脸武官厉声喝问,目光如同刀子般刮过老锔子惊慌的脸,又扫向屋内。
老锔子心头剧震,脸上却挤出一副惶恐又茫然的模样:“军……军爷,您说的谁?小老儿不认识啊……”
“还他妈装傻!”刀疤脸一脚踹翻院角堆着的破筐,里面的烂菜叶撒了一地,“有人瞧见了!前几天有个半大小子在你这里进出!是不是陈渡?!”
“军爷明鉴啊!”老锔子噗通一声跪下,磕头如捣蒜,“就是个讨饭的野孩子,路过讨碗水喝,早……早走了啊!”
刀疤脸显然不信,他狞笑一声,目光越过老锔子,落在了炕上那个蜷缩着的小小身影上。“不说是吧?把这小崽子带走!老子看你说不说!”
两名兵丁如狼似虎地冲进屋内,伸手就去抓小栓。
“不要!你们别碰他!他还是个孩子!”老锔子目眦欲裂,挣扎着想要扑过去阻拦,却被旁边的兵丁一脚踹翻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小栓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直到冰凉的、带着铁锈味的手抓住他的胳膊,剧烈的疼痛和恐惧才让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拼命挣扎,像一只被擒住的小兽,双脚乱蹬,牙齿狠狠咬在了一个兵丁的手腕上。
“啊!小畜生敢咬我!”那兵丁吃痛,怒骂一声,反手一记重重的耳光掴在小栓脸上!
“啪!”清脆的响声在狭小的屋子里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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