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说吧。”他抹了把嘴,“四海货栈的胡扒皮,还有官兵的赵阎王,为什么追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陈渡心里一紧。他知道,瞒不过去了。这个船老大救他们,恐怕不只是出于同情。他看了看小栓,又摸了摸怀里的东西,知道必须赌一把。
“我们……是从北边逃过来的。”陈渡选择部分实话,“四海货栈的人,想抢我们身上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船老大追问。
陈渡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船家,您……您不是普通的船夫吧?您知道四海货栈?”
船老大嗤笑一声,指了指自己左臂。陈渡这才注意到,在他古铜色的手臂上,靠近肩膀的位置,赫然纹着一个青黑色的、造型古朴的船锚图案,锚尖向下,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老子在海上讨生活的时候,四海那帮杂碎还在穿开裆裤呢。”船老大语气带着不屑,“他们也就敢在内河耍横,真到了海上,屁都不是。”
海上?船锚刺青?陈渡心中一动,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他想起了那张指引他去泉州的纸笺,想起了“福船号林氏商行”。
“船家……您,您可知道……泉州港?”陈渡试探着问,声音因激动和虚弱而微微发抖。
船老大眼神猛地一凝,身体微微前倾,盯着陈渡:“你去泉州做什么?”
陈渡看着他臂上的刺青,又想起他娴熟的驾船技术和对这复杂水路的熟悉,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上心头。他深吸一口气,决定赌上最后一把。
“去找……找‘福船号’林氏商行。”他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个名字,眼睛紧紧盯着船老大的反应。
船老大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猛地站起身,逼近陈渡,目光如电:“谁让你去的?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他的反应,印证了陈渡的猜测!这个船老大,一定和林氏商行有关!
陈渡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疼得眼前一黑,冷汗直流。他喘着气,从贴身的里衣里,艰难地摸出那个油布包着的小册子,没有先拿出木匣,而是将册子递向船老大。
“这……这是从四海货栈刘先生抽屉里找到的……或许,对你们有用……”他声音越来越弱,视线开始模糊,只能勉强维持着递出的姿势。
船老大狐疑地接过油布包,打开,就着洞口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快速翻看了几页。他的脸色从怀疑变成震惊,又从震惊变成一种压抑的愤怒。
“妈的!这群吃里扒外、通番卖国的狗东西!”他猛地合上册子,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燃起怒火。他再次看向陈渡时,眼神已经完全不同,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
“小子,这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还有,让你去泉州的人,是谁?”他沉声问。
陈渡张了张嘴,想说出顾老和李慕白的名字,想拿出那个木匣,但极度的疲惫和失血带来的虚弱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他只觉得眼前一黑,最后的意识里,只看到船老大那张棱角分明、带着船锚刺青的脸在晃动,听到小栓带着哭音的呼喊……
他头一歪,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