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渡警惕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汉子似乎并不在意,自顾自地在一旁的木桩上坐下,继续编他的竹篓。“那姑娘,伤得不轻。是刀伤?还是……火器?”
陈渡心里一凛,握紧了手中的湿布。
汉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浑浊,却仿佛能洞悉人心。“别紧张,老汉我在这水上漂了一辈子,见过的伤,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他指了指自己左腿膝盖的位置,“我这里,年轻时也挨过一下,土铳打的,差点就没了一条腿。”
陈渡沉默着,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汉子编着竹篓,慢悠悠地说:“这回水湾,几十年了,进来容易,出去难。外面的人,不想沾这里的晦气;里面的人,也习惯了这水上的清净。”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陈渡,“你们不像是一般逃难的人。那姑娘,身上有股子……硝烟味。”
陈渡的心跳漏了一拍。阿青的身份,一直是个谜。
“老伯怎么称呼?”陈渡试探着问。
“叫我老默就行。”汉子低下头,继续编竹篓,“以前在运河上跑船,也给人‘搭把手’,后来老了,就回了这老家等死。”
跑船?搭把手?陈渡捕捉到这两个词。跑船他懂,“搭把手”在黑话里,有时也指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货物,或者……尸体。难道这老默,以前也是干“渡亡”一类行当的?
“老伯以前……在运河上讨生活?”陈渡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常。
老默“嗯”了一声,不再多说。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无意间提起:“前几天,上游漂下来些东西,不是河葬的。像是……被人从山上扔下来的。零碎得很,有破衣服,还有……这个。”
他从编竹篓的杂物里,摸出一个小小的、已经变形的黄铜物件,递到陈渡眼前。
那是一个子弹壳。虽然被水浸泡、撞击得变了形,但陈渡一眼就认了出来。和他之前从阿青那里见过的,制式相同。
陈渡的呼吸骤然停止。他死死盯着那个弹壳,又猛地抬头看向老默。
老默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这山里,不太平啊。”他慢吞吞地说完,将弹壳收回怀里,拿起编好的竹篓,站起身,蹒跚着走向另一座筏屋,留下陈渡一个人站在原地,浑身冰凉。
上游漂下来的……零碎……破衣服……弹壳……
是那些追杀他们,最后在山洞外交手的四海帮众?他们的尸体,被处理了?被谁?是回水湾的人,还是……别的什么?
老默是无意提起,还是有意试探?他认出这弹壳了?他知道阿青的伤是枪伤?
这个看似平静的水上村落,到底隐藏着多少秘密?这个突然出现的老默,又是什么人?
陈渡看着老默消失的背影,又看了看脚下黝黑的、深不见底的河水。
他感觉,自己好像触碰到了冰山下的一角。而更多的危险,还潜藏在冰冷的水面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