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上游漂来具浮尸。捞上来才发现是县衙的钱粮师爷——就是那日龙王庙里被囚的书生。尸身捆着石块,后心插着匕首。
“灭口。”赵账房冷笑,“师爷手里肯定还攥着要紧东西。”
当夜陈渡潜回龙王庙废墟。在烧塌的供桌下,他摸到个铁盒。盒里是漕帮与官员往来的密信,最新一封落款竟是新任县太爷的私印。
他连夜把铁盒藏到老徐坟前。墓碑下压着父亲留的手札,他忽然明白扉页那句话的意思——渡亡人渡的不只是死者,更是生者难平的冤屈。
中秋那晚,月圆得诡异。周老大偷偷划船来接他:“渡哥儿,乡亲们想请你主祭河神。”
河滩上黑压压站满了人。渔户、纤夫、甚至几个偷偷跑出来的妓女,都捧着自制的河灯。没有香烛,他们就插芦苇杆;没有祭品,就摆上刚捞的鱼虾。
陈渡站在临时搭的木台上,忽然想起父亲说过:运河养活的人,比皇帝还多。他举起变形的刻刀,刀身映着月光,竟像一柄真正的法器。
祭文念到一半,漕运管事的快船突然围上来。“聚众闹事,好大的胆子!”管事站在船头叫嚣。
人群骚动起来。陈渡继续念祭文,声音提得更高。当念到“冤魂不散,浊浪难平”时,周老大突然掀开船板——底下是成捆的鱼叉。
千钧一发之际,上游传来鸣锣开道声。巡抚的官船到了,桅杆上挂着明黄旗。赵账房站在船头,身后是持刀的水师官兵。
“证据确凿,拿人!”巡抚的声音响彻河面。
陈渡看着管事被拖走时,忽然瞥见远处柳树下有个黑影。刀疤脸拄着拐杖站在那里,朝他做了个割喉的手势,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祭典继续。无数河灯放入水中,照得运河像一条流淌的银河。有盏灯特别亮,灯座上刻着小小的“陈”字——是阿福偷偷放的。
“渡哥儿,”周老大低声说,“往后这渡亡的担子,你得扛起来了。”
陈渡没应声。他看见有盏河灯被浪打翻,烛火却没灭,而是在水面继续燃烧,像颗不肯沉没的星。
月光下,他打开父亲的手札。第二页写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渡人者,当知水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