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冲向码头,却见周老大的渔船正离岸,船头堆着浇了油的柴草。
周叔!
老渔夫回头笑笑,露出缺了门牙的豁口:总得有人当灯油。船篷里钻出七八个渔户,都握着磨得发亮的鱼叉,眼神决绝。
火光是在寅时三刻燃起的。不是水师营寨,而是漕帮囤货的旧仓。陈渡蹲在芦苇丛里,看见赵账房带着人往火场泼油,动作麻利得像在浇地。火势迅速蔓延,映得半边天通红。
声东击西。身后突然有人说话。刀疤脸拄着拐杖立在那儿,空袖管在风里飘荡,小杂种,比你爹难缠。
铁弩抵住后心时,陈渡听见河上传来号炮。三长两短,是水师出击的信号。刀疤脸咒骂着转身,正撞上巡河营的箭雨。箭矢破空之声不绝于耳,混着惨叫声在夜空中回荡。
天亮时,运河漂着焦木与尸首。陈渡在清理战场时找到半截烧糊的令旗,旗角绣着字。旗杆断处绑着布条,展开是血写的名单——都是昨夜参与纵火的人名,周老大排在首位。每个名字后面都画着个叉,像是死亡的标记。
找什么呢?新任守备骑着马过来,铠甲沾满血点。他踢开一具漕帮众的尸首,露出底下压着的火药箱,箱盖上刻着奇怪的符号。
陈渡低头应声,袖袋里的虎符烫得像烙铁。他注意到守备的靴帮沾着河泥,可泥色分明是上游黑滩特有的赭红——那儿昨夜根本没有战事。
回土地庙途中,卖炊饼的老王塞给他个食盒。底层糯米糕下压着纸条,字迹潦草:守备是假。
夜色深沉时,陈渡撬开老徐坟前的石板。父亲的手札多了新的一页,墨迹遒劲:虎符易铸,人心难防。页脚画着简图:运河九曲处,暗标着漩涡记号。他认出那是父亲特有的标记方式,用来警示危险水域。
他忽然想起明日是霜降。而布防图上,换防的时辰是子时三刻。这个时间点太过巧合,让人不安。
河风送来焦糊味,像烧透的旌旗,又像焚化的尸身。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声,敲到第三下时,突然断了音,仿佛被什么生生掐断。夜色中的运河沉默地流淌着,水面倒映着零星的星光,却照不透深处的暗流涌动。
陈渡握紧手中的虎符,冰冷的触感让他清醒。他知道,这场风波远未结束,真正的暗礁才刚刚露出水面。而他自己,已经无可避免地卷入了旋涡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