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巷子如迷宫般错综复杂,污水的腥臭与劣质煤炭的气味混杂,在闷热的午后蒸腾。陈渡像一抹影子,在狭窄的屋檐下穿行,躲避着偶尔巡街的兵丁和那些看似闲逛、眼神却异常锐利的陌生面孔。他找到一处荒废的土地庙,断壁残垣勉强可容身,打算在此捱到三更。
庙宇破败,神像蒙尘,唯有角落里厚厚的尘土和蛛网,提供了暂时的庇护。他背靠冰冷的墙壁,怀中的硬馍难以下咽,思绪却如潮水般翻涌。父亲生还的消息带来的狂喜早已被沉重的现实压垮:九门提督的追杀、神秘的“河葬”计划、地宫里的长生散、还有那不知是敌是友的接头人……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大网,而他自己,正是不慎落入网中的飞蛾。
袖中那“棺木为号”的纸条,像一块冰,时刻提醒他今夜会面的凶险。义庄,停放无名尸首的地方;棺材铺,制作死亡容器的作坊。选择这样的地点,本身就透着诡异与不祥。
天色渐渐暗下,乌云低压,闷雷在云层后滚动,却迟迟不肯落下雨点。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陈渡闭目养神,耳朵却捕捉着外界的一切声响:更夫的梆子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野狗为争食而撕咬;远处花街柳巷传来的隐约丝竹与喧闹……京城的夜,繁华与腐朽并存。
将近三更,他悄然起身,如同狸猫般滑出土地庙,融入更深的夜色里。南城的义庄在更为偏僻的城墙根下,靠近一处废弃的水门。越往那边走,灯火越稀少,人迹越罕至,只有夜枭偶尔发出的凄厉叫声,和空气中越来越浓的、混合了香烛和腐败气味的特殊气息。
义庄是一排低矮的青砖房,黑漆大门紧闭,门前挂着两盏昏白的气死风灯,在夜风中轻轻摇晃,在地上投下飘忽不定的光斑。按照纸条指示,他绕到义庄后巷。这里更是漆黑一片,堆满了杂物,仅容一人通过。巷子尽头,果然有一间小小的铺面,门楣上挂着一个陈旧得几乎看不清字迹的木匾,隐约可辨“寿材”二字。铺门紧闭,檐下却整齐地码放着几口白坯棺材,在黑暗中泛着瘆人的微光。
哪一口是“为号”的棺木?陈渡屏住呼吸,贴近墙壁,仔细观察。其中一口棺材似乎有些不同,并未完全合拢,棺盖与棺身之间,留着一道细微的缝隙。
他深吸一口气,缓步上前,手指轻轻触碰那冰冷的棺木。就在此时,身后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陈渡浑身肌肉瞬间绷紧,猛地回头,手已按在腰后竹笛之上。
黑暗中,一个佝偻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正是白天茶摊那个卖藕粉的婆婆!她提着一盏极其昏暗的灯笼,昏黄的光线只照亮她脚下方寸之地,脸上的皱纹在光影下显得更深,如同刀刻。
“后生,胆子不小。”婆婆的声音比白天更沙哑,像砂纸摩擦,“跟我来。”
她没有走向棺材铺,而是转身推开义庄那扇黑漆大门的侧边一扇小角门,闪身进去。陈渡略一迟疑,紧随而入。
门内是义庄的前院,空旷的院子里弥漫着浓郁的香烛和草药味道。正堂大门敞开,里面影影绰绰,停放着数具盖着白布的尸首,阴风惨惨。婆婆却并未进正堂,而是引着他穿过院子,走向角落一间堆放杂物的偏房。
偏房内没有点灯,只有窗外透进的微弱天光勾勒出杂物的轮廓。婆婆关上门,将灯笼放在一个破木箱上,转身看着陈渡,浑浊的眼睛在黑暗里竟有些发亮。
“图。”她言简意赅。
陈渡从怀中取出顾老给的帛书密道图,递了过去。婆婆接过,并未立即查看,而是用手指细细摩挲着帛书的边缘,仿佛在确认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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