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回水湾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晨雾,摇橹,沉默的劳作,日复一日。阿青的伤势在河觋给的药粉和精心照料下,恢复得很快,已经能自己下榻走动,只是肩膀依旧不能用力,脸色也还带着失血后的苍白。
陈渡大部分时间陪在筏屋里,偶尔会帮隔壁修补渔网的老默递递工具,搬搬晒鱼的竹匾。老默话不多,但手上的活计利索,修补渔网的梭子在他指间翻飞,带着一种经年累月形成的韵律。他不再提弹壳和上游漂来的东西,仿佛那晚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但陈渡能感觉到,老默那双浑浊的眼睛,时常会落在他身上,带着一种审视,一种欲言又止的探究。
这天下午,天色阴沉,河风带着湿冷的寒意。阿青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河面出神。陈渡坐在矮凳上,擦拭着那把救过他多次命的匕首。刀刃上的血迹早已擦净,但一些细微的卷口和划痕,记录着一次次生死搏杀。
“你的手法,很老道。”阿青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依旧没什么力气,但比前几天清晰了许多。
陈渡擦拭的动作顿了顿,没有抬头。“家里……以前也做跟水打交道的营生。”
“渡亡人?”阿青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他的侧脸上。
陈渡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他从未对阿青提起过父亲的身份。
阿青看着他惊讶的表情,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那算不上是一个笑容。“猜的。你处理伤口,还有……你看待生死的样子,和普通人不一样。带着一种……习惯了告别的冷静。”
陈渡沉默下去,重新低头擦拭匕首。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稍微平复。父亲的身影,运河的水汽,那些沉默的仪式,仿佛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我爹说,吃这碗饭,心要静,手要稳。送人走,是帮他们解脱,也是让活着的人安心。”他低声说,像是在对阿青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解脱……安心……”阿青喃喃重复着这两个词,眼神有些飘忽,“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难受。死了,一了百了。活着,还得背着那些忘不掉的东西。”
她的话里带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倦意和某种深藏的痛楚。陈渡想起河觋说她身上有“痕”。那到底是什么?
他没有问。他知道,有些伤口,不能碰。
傍晚时分,老默提着一条收拾干净的鱼过来,说是今天打到的,给他们添个菜。陈渡接过鱼,道了谢。
老默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门口,看着屋里正在尝试活动手臂的阿青,又看了看陈渡,浑浊的眼睛眯了眯,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后生,你爹……贵姓?”
陈渡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动声色:“家父姓陈。”
“陈……”老默咀嚼着这个字,目光似乎恍惚了一下,像是在回忆什么久远的事情,“运河上的渡亡人……姓陈的可不多见。几十年前,倒是听说过一位,手法利落,心肠也正,在这一带……有点名头。”
陈渡的心跳骤然加快。父亲年轻时,确实在更广阔的水域跑过,接过一些棘手的活计,难道老默认识父亲?
“老伯认识家父?”
老默却摇了摇头,眼神恢复了浑浊:“道听途说,做不得准。人老了,记性也不好了。”他摆摆手,不再多说,佝偻着背转身离开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