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消息灵通。”陈渡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不知官府对此,是何态度?”
徐师爷抚须一笑,笑容里却没什么温度:“态度?运河乃漕运命脉,关乎国计民生。厄眼教盘踞多年,行此伤天害理之事,覆灭乃是天理昭彰。小兄弟能从中脱身,并……嗯,有所作为,实属不易。”
他话锋一转:“不过,厄眼教虽灭,但其遗毒未清。近来清江浦一带,怪事频发,河上纸人漂流,夜间异响不绝,更有数人莫名暴毙,皆与接触河中邪物有关。督办大人忧心忡忡,恐邪教死灰复燃,或有余孽作祟,祸乱地方。”
他看向陈渡,目光意味深长:“小兄弟既然能从厄眼教核心之地全身而退,想必对此中关窍,知之甚深。如今又恰至清江浦,岂非……天意?”
陈渡明白了。这徐师爷,或者说他背后的运河督办衙门,是想利用他对付厄眼教的残余势力,或者解决清江浦正在发生的诡异事件。
“师爷高看我了。”陈渡淡淡道,“我只是个侥幸活下来的普通人,对此间事,无能为力。”
“普通人可毁不掉厄眼祭坛。”徐师爷轻轻一句,点破了关键,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凋敝的庭院,“小兄弟,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清江浦不能乱,运河必须畅通。这底下牵扯的利益,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有些人,不希望这里再出乱子。”
他转过身,看着陈渡:“你帮我们解决眼下的麻烦,衙门自然不会亏待你。你这位同伴的伤,我可以请最好的郎中诊治。事成之后,还会有一笔丰厚的酬金,足够你们远离这是非之地,安稳度日。”
他指了指阿青:“否则,以她如今的伤势,在这清江浦,又能撑得了多久?药材昂贵,居无定所,还有那些……不干净的东西,随时可能找上门。”
软硬兼施。先是点明利害,展示力量(画像、信息),然后抛出诱饵(医治阿青、酬金),最后是隐晦的威胁。
陈渡看着徐师爷那张看似温和的脸,心中冰冷。官府的人,果然比江湖帮派更加难缠。他们站在明处,手握权力,行事却同样可以不择手段。
阿青的伤势确实不能再拖。清江浦的诡异也让他不安。拒绝,可能立刻就会面临未知的危险。答应,则是卷入另一场更深的浑水。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阿青身边,蹲下身,轻声问:“你觉得呢?”
阿青抬起眼,看着他,又看了看那位徐师爷,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微弱:“……听你的。”
陈渡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指尖的冰凉和细微的颤抖。他抬起头,看向徐师爷。
“我要先确保她能得到医治。”
徐师爷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这是自然。郎中即刻便到。至于小兄弟你……”他拍了拍手。
门外一名汉子应声而入。
“带这位小兄弟去书房,把近来河上发生的怪事卷宗,给他看看。”徐师爷吩咐道,随即又对陈渡说,“了解清楚,我们才好商议,如何应对。不是吗?”
陈渡深深看了徐师爷一眼,松开了阿青的手,低声道:“等我回来。”
然后,他跟着那名汉子,走出了偏厅。
徐师爷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他走到茶几旁,拿起那张陈渡的画像,指尖在画像中人冷峻的眉眼上划过,低声自语:
“渡亡人……陈渡……希望你真如传闻中那般,有点用处。这清江浦的水,可是深得很呐……”
他转身,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幽深。
“这‘河葬’的根,到底埋在哪里……是时候,挖一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