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越来越响,不再是潺潺,而是变成了低沉的咆哮,震得人耳朵发麻。筏子像片枯叶,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拽着,往前猛冲。黑暗浓得像墨,啥也看不见,只能感觉身子底下木板在剧烈颤抖,随时要散架。
“抓紧!”陈渡吼了一声,声音被水声撕碎。
老渔夫整个人趴在筏子上,胳膊死死缠住藤条,嘴里发出不成调的呜咽。阿青跪坐着,双手死死抠住木板缝隙,指甲盖都快翻过来了。
陈渡半身泡在水里,手臂肌肉绷得像石头,既是稳住自己,也是想稍稍控制筏子的方向。但没用。水流太急,力量大得吓人,筏子完全被裹挟着走。
猛地,他感觉身子一空。
不是筏子散了,是脚下的水没了。整个河道在这里猛地向下折断。
坠落。
短暂的失重感让人心都跳出嗓子眼。耳边是轰隆巨响,冰冷的水珠劈头盖脸砸上来,像无数石子。筏子在空中似乎翻了个个儿,又重重拍在水面上。
“哗——!”
巨大的冲击力让陈渡差点脱手。咸涩的水猛地灌进鼻腔,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死死扒住筏子边缘不放。筏子在水里疯狂打旋,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老渔夫的呜咽变成了嚎叫。阿青一声没吭,但陈渡感觉抓住筏子的那只小手,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肉里。
就这么天旋地转地不知冲了多久,水流似乎稍微平缓了一些。前方不再是彻底的黑暗,隐约透出一点灰蒙蒙的光。
天快亮了。
借着这点微光,陈渡勉强看清,他们被冲进了一条宽阔许多的地下河道。水势依然很急,但不再是垂直坠落。筏子勉强还维持着形状,在水里打着转往下漂。
“没……没死……”老渔夫瘫在筏子上,像一摊烂泥,只剩下喘气的份。
阿青松开了抠着木板的手,掌心全是血痕。她看着前方那点微光,眼神空洞。
陈渡抹了把脸上的水,努力辨认方向。这河道陌生,不是他们来时的那条支流。水色更深,气味也更浑浊,带着一股熟悉的、属于主干大运河的土腥气。
他们被冲到了别处。
就在这时,前面水道上,影影绰绰出现了几点晃动的火光。
不是鬼船那种惨白的光,是温暖的、跳动的,像是火把。
还有人?
陈渡心头一紧。是敌是友?
没等他想明白,筏子已被水流带着,快速靠近。
看清了。
是几条小木船,船头站着人,举着火把。船上似乎还装着什么东西,用草席盖着,轮廓细长。那些人穿着粗布短褂,沉默地站在船上,火光照着他们黝黑疲惫的脸。
不像官兵,也不像水匪。
其中一条船上的人发现了他们这突兀的破筏子,举着火把照过来,脸上露出惊讶。
“喂!哪来的?”船上有个年纪大点的汉子喊了一嗓子,声音沙哑。
老渔夫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挣扎着抬起上半身,带着哭腔喊:“救……救命!俺们是遇了鬼船,逃出来的!”
“鬼船?”那汉子眉头皱紧,和其他船上的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那些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一种深深的麻木。
陈渡没开口,他警惕地打量着这几条船,还有船上那些被草席盖住的东西。那形状……
他心里咯噔一下。
这时,水流推着他们的筏子,擦着其中一条小船过去。离得近了,火把的光照亮了草席没有盖严实的一角。
露出来的,是一只惨白的、僵硬的脚丫子。很小,是个孩子的。
陈渡的目光猛地一凝。
不是货。是尸体。
这些船,是送尸的。
那年纪大的汉子见陈渡盯着草席看,脸上那点微弱的惊讶褪去了,又恢复了之前的麻木。他没再问鬼船的事,只是用下巴指了指前方昏暗的水道,哑声说:
“跟着吧。前面,快到了。”
到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