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的人说到做到。
没过两天,小河湾就热闹起来。一条带绞盘的小火轮突突地冒着黑烟,后面拖着条平底驳船,船上堆着粗麻绳、铁钩和些叫不出名字的家伙什。几个穿着号褂子的工人蹲在船头抽烟,两个官差在岸上指手画脚。
老鱼头的小船被挤到了芦苇荡最边上,像只受了惊的水鸟。他蹲在自家船头,阴着脸,看着那伙人在他指过的水域下锚、测量,把带着大铁钩的绳子沉进河里。
阿青站在稍远一点的河坡上,看着。风吹着她的头发,有点凉。她手里攥着那本册子,炭笔就揣在兜里。
岸上不光她一个人。好些镇上的闲人跑来看热闹,指指点点。赵老头,那个印书匠,也来了,站在人群前面,脖子伸得老长,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期盼。
“开始了!开始了!”有人喊。
小火轮上的绞盘吱吱嘎嘎地响起来,粗麻绳瞬间绷紧,在水面上抖动着,扯出一道浑浊的浪痕。工人们喊着号子,一起用力。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盯着那根绳子。
河底的东西,似乎很不情愿。绞盘响一阵,停一阵,小火轮都被拽得微微倾斜。水底下咕嘟咕嘟地冒起一串串巨大的泥泡,散发出一股陈年的、腐臭的淤泥气味。
“是个大家伙!”一个官差喊道,语气里带着兴奋。
赵老头往前挤了挤,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是它,肯定是它……镇河母船……”
老鱼头在那边船上,重重地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掏出烟袋,手却抖得厉害,怎么也装不上烟丝。
绞盘的声音变得沉重,像老牛喘气。终于,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裹挟着厚厚的淤泥和水草,破开水面,被缓缓吊了起来。
那不是完整的船。只是一段巨大无比的木头,黑得像炭,表面布满深深的裂纹和密密麻麻的蛀孔,几根锈蚀得只剩半截的铁钉倔强地扎在上面。木头的一端,隐约能看出是某种兽首的形状,张着嘴,空洞的眼窝里塞满了污泥。
它一出水,那股子腐烂淤泥的气味更浓了,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的味道。
人群发出一阵失望的嘘声。
“嗨!还以为能捞条整船上来呢,就这?”
“一块烂木头,费这老劲!”
赵老头却像是看到了宝贝,眼睛发光,不顾泥水,冲到岸边,仰头看着那悬在半空的巨大残骸,嘴里念念有词:“是龙骨!是艏柱!看这雕工,看这木料……没错,就是‘镇河母船’!”
一个官差用长竹竿捅了捅那黑木头,簌簌地掉下不少碎木屑和泥块。“妈的,烂成这样了,还能有啥用?烧火都嫌烟大!”他抱怨道。
“官爷!官爷!”赵老头急忙喊道,“这木头,这木头能不能给我?我……我出钱!我买!”
那高个子官差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老家伙,你要这烂玩意儿干啥?”
“我是印书匠,临河镇的,我在修镇志!这是老物件,是历史啊!”赵老头急切地解释。
两个官差对视一眼,矮胖子嗤笑一声:“历史?历史能当饭吃?这玩意儿碍事,得弄走。你要?行啊,帮着把它弄到岸上,就归你。”
赵老头看着那巨大的、 dripping 着黑水的木头,又看看自己干瘦的身板,愣住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老鱼头忽然在那边船上喊了一嗓子:“当心!”
几乎同时,绷紧的麻绳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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