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渡不想欠她人情,推拒道:“不用了,王婶,家里有。”
“拿着吧,别客气!”王寡妇硬把萝卜塞进陈渡手里,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陈师傅,这世道,多个朋友多条路,少个对头少堵墙。有些事啊……自己心里得有数。”
说完,她也不等陈渡回应,扭身就走了。
陈渡拿着那两个冰凉的萝卜,站在门口,看着她消失在巷口的背影,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湿棉花。王寡妇的话,看似关心,实则充满了打探和警告。连她都听到了风声,看来,那两个当兵的出现,已经在街坊间传开了。
他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开来。他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像一只掉进蛛网的虫子,越是挣扎,缠得越紧。
傍晚,阿青从药铺回来,脸色有些发白。
“爹,”她一进门,就紧张地拉住陈渡的衣袖,声音发颤,“今天……药铺外面,有两个人……一直往里面看,鬼鬼祟祟的。”
陈渡的心猛地一沉:“什么样的人?”
“穿着普通的短褂,但……但站姿很怪,眼神也凶。”阿青回忆着,小手冰凉,“阿贵哥也看见了,他让我今天早点回来,还说……以后去药铺,最好从后门走。”
陈渡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连药铺都被盯上了!是因为阿青常去,引起了怀疑?还是周大夫也被牵连了?
“没事,”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拍了拍女儿的手,“可能是路过的人,别自己吓自己。以后……小心点就是了。”
他嘴上安慰着阿青,心里却已是一片冰凉。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不仅查了他的住处,连阿青常去的药铺都摸清楚了。这种无所不在的窥视,比明刀明枪更让人恐惧。
夜里,陈渡等阿青睡熟后,悄悄起身,再次检查了藏钱的地方。他抠开砖石,摸到那包沉甸甸的银元,心里稍安。这是他们家最后的底气。
然后,他走到墙角那个旧木箱前,犹豫了片刻,还是打开了。他没有去动下面的弓和箭簇,而是在箱子中层翻找起来。他找出几件自己和阿青的旧衣服,又找出秀姑两件还算厚实的夹袄,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接着,他又包了一小袋米,一小包盐,还有火石火镰。
他将这些东西,塞到了床底最深的角落里,用一些破麻袋盖好。
做完这一切,他坐在床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喘不过气来。
他想起老张,想起那条通往三河岔的隐秘水道。那似乎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的退路。可是,秀姑的病还没好利索,经得起那样的颠簸和惊吓吗?阿青呢?她能承受这亡命天涯的恐惧吗?
而且,李栓子是否还在三河岔?老张是否还可靠?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就像运河里的一片落叶,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打着旋的浊浪裹挟着,冲向不可知的深渊。
黑暗中,他仿佛能感觉到,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正从四面八方,冷冷地注视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