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下娘?更不可能!娘是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人!
可是……如果都不丢下,结果可能就是三个人一起死。
时间在死寂中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阿青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她却感觉不到疼。
突然,草堆上的陈渡又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眉头紧紧皱起,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阿青扑过去,握住爹冰冷的手:“爹!爹!”
陈渡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眼神涣散,没有焦点,但他似乎感应到了女儿的存在,干裂的嘴唇艰难地嚅动着,发出几个几乎听不见的音节:“……走……带……你娘……走……”
说完,他头一歪,再次昏死过去,仿佛刚才那句话,耗尽了他残存的全部力气。
阿青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爹……让她带着娘走?那他呢?他打算留下来?留下来等死?
不!不行!
她看着爹那张因为痛苦和虚弱而扭曲的脸,看着他那身破烂染血的衣衫,想起他平日里沉默却坚实的背影,想起他被带走时那决绝的眼神……一股从未有过的、混合着悲伤、愤怒和不甘的力量,猛地从她瘦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来。
她不能丢下爹!无论如何都不能!
她站起身,眼神里褪去了慌乱和迷茫,只剩下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冰冷的决绝。
她迅速行动起来。她将包袱里的米和盐分成两份,一份重新包好,另一份很少的量单独放在一边。她把那几块银元贴身藏好。然后,她走到灶间,将水缸里剩下的水全部灌进一个破旧的竹筒里。
她回到堂屋,费力地将昏迷的陈渡往屋角那堆拆散的床板后面拖。床板堆得很高,后面有一个狭窄的缝隙,平时堆放些不用的杂物,非常隐蔽。她将陈渡小心地安置在缝隙最深处,用一些破麻袋和柴草仔细遮盖好,只留下一点点通风的缝隙。
做完这一切,她已经累得几乎虚脱。她跪在床板前,对着缝隙里爹模糊的轮廓,低声而快速地说道:“爹,你在这里等着,千万别出声!我带娘先去那个地方,找到接应的人,马上就回来接你!一定!”
她不知道爹能不能听见,但她必须说。
然后,她站起身,走到里屋。她看着床上昏睡的秀姑,深吸一口气。娘比爹轻很多,她或许……可以背动。
她将那份很少的米和盐,还有竹筒水,塞进娘的怀里,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秀姑从床上扶起来,背到自己瘦弱的背上。秀姑很轻,像一捆干柴,但对于十三岁的阿青来说,依旧沉重得让她双腿打颤。
她咬着牙,额头青筋暴起,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到院门口。她侧耳倾听,外面只有风声。
她轻轻拉开门闩,背着娘,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家门,朝着镇西乱坟岗的方向,踉跄而去。
寒夜如墨,前路未卜。少女单薄的脊背上,背负着母亲的性命,和一份对父亲生死未卜的承诺。
在她身后,那座曾经承载着一点点温暖和希望的小院,静静伫立在黑暗中,像一个被遗弃的、巨大的棺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