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尚未透进密不透风的芦苇荡,老张就像一道融入晨雾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窝棚。他没有走水路,而是沿着一条只有他知道的、隐藏在苇丛深处的隐秘小径,向着镇子的方向摸去。
窝棚里,只剩下阿青和依旧昏迷的秀姑。
老张一走,那种被短暂驱散的、巨大的孤独和恐惧,便如同潮水般重新将阿青淹没。她蜷缩在草铺上,紧紧挨着母亲冰凉的身体,耳朵捕捉着外面每一丝风吹草动。老张留下的那点鱼干和炒米,她只敢掰下一点点,含在嘴里慢慢化开,咸涩的味道勉强压住胃里因饥饿和紧张带来的阵阵抽搐。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爬行。阳光艰难地穿过层层芦苇的过滤,在窝棚里投下斑驳破碎的光斑,移动得异常迟缓。阿青的心也跟着这光斑一起,悬在半空,不上不下。
她不敢去想爹现在怎么样了。伤口是不是更严重了?有没有发烧?藏身的地方够不够隐蔽?保安团有没有去家里搜查?每一个念头都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反复切割。
她只能一遍遍地抚摸着母亲枯瘦的手,低声说着自己也不相信的安慰话:“娘,没事的……张爷爷去接爹了……他们很快就会来的……我们一家人,很快就会在一起的……”
秀姑毫无反应,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生命的火苗尚未彻底熄灭。
晌午时分,阿青按照老张的叮嘱,悄悄爬到窝棚后面。那里果然有一个用几块石头垒成的简易小土灶,旁边还堆着些半干不湿的芦苇杆。她小心翼翼地生起火,火苗很小,烟也被她用身体尽量挡住。她用瓦罐烧了半罐热水,一点点喂给秀姑。大部分水依旧顺着嘴角流下,但总归是喂进去了一些。
做完这一切,她迅速熄灭了火,将痕迹掩盖好,重新退回窝棚的阴影里,继续那漫长而煎熬的等待。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直到日头偏西,苇荡里的光线再次变得昏暗,外面终于传来了期待已久的、轻微的涉水声。
阿青猛地站起身,心脏狂跳,冲到窝棚门口。
老张的身影出现在芦苇丛中,他依旧是独自一人,佝偻着背,脚步似乎比离开时更加沉重。他的脸色在暮色中显得异常凝重,手里……空无一物。
爹呢?
阿青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张爷爷……我爹他……”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老张走到窝棚前,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警惕地回头望了望,确认无人跟踪,才沉声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压抑着的急迫:“镇上戒严了,保安团像疯狗一样,挨家挨户搜!你家院子外面,一直有人守着!”
阿青眼前一黑,几乎要晕过去。
“不过,”老张话锋一转,浑浊的眼睛盯着阿青,“我打听到,他们还没搜到你家里去。你爹……可能还在里面。”
可能……这两个字像针一样扎在阿青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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