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水触碰到伤口,像无数根烧红的针同时扎进去。陈渡的身体瞬间绷紧,搁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攥成了拳,指节捏得发白。汗水从他额角大颗大颗地滚落,混着脸上的泥灰,冲出一道道沟壑。但他牙关紧咬,除了粗重了些的呼吸,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阿青看着爹痛苦的样子,眼圈红了,小手无意识地抓住了陈渡的衣角。
孟婆婆动作很快,用盐水将他身上几处主要的伤口都仔细擦拭了一遍,脓血和污物被冲掉,露出底下鲜红、甚至有些发白的皮肉。整个过程,陈渡就像一块沉默的砧板,承受着所有的刮洗。
做完这些,孟婆婆也松了口气,额上见了汗。“你这身筋骨……”她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这时,老鬼也回来了,手里拿着几株艾草和菖蒲。按照陈渡说的,他将艾草和菖蒲根捣烂,放进瓦罐里加水煮着。很快,一股清苦中带着奇异芳香的气味弥漫开来,冲淡了空气中的血腥和药味。
陈渡睁开眼,看向那冒着热气的瓦罐,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慰藉。
等待药水放凉的时候,山谷里暂时陷入一种疲惫的宁静。有人送过来一碗稀薄的菜粥,陈渡接过来,道了谢,慢慢地喝着。他的手还有些抖,但握碗握得很稳。
阿青靠在他没受伤的那条腿边,小口吃着老哑巴分给她的薯根,眼睛却不时瞟向父亲。
“爹,”她小声问,带着迟疑,“你……疼不疼?”
陈渡喝粥的动作顿了一下,低头看她,看到女儿眼里真切的担忧,他脸上的线条似乎柔和了那么一刹那。“不疼。”他说,声音依旧沙哑,却刻意放轻了些。
阿青显然不信,但她没再追问,只是把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膝盖上。隔着薄薄的裤料,能感受到父亲腿上传来的、属于活人的温热。
陈渡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他没有推开她,也没有抚摸她的头,只是继续沉默地喝着那碗几乎没有米粒的粥。
老鬼蹲在火堆旁,添着柴,看着这对父女,对孟婆婆低声道:“这下,这丫头算是有点活人气儿了。”
孟婆婆没说话,只是看着陈渡腹部那道狰狞的伤口,眉头微微皱着。
药水凉了,陈渡自己动手,用干净的布蘸着艾草菖蒲水,重新擦拭伤口。他的动作比孟婆婆更轻柔,也更仔细,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那神情,不像是在处理自己的伤,倒像是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工作。
“这水,能祛腐生肌,镇邪安神。”他像是在对阿青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老法子,有时候比洋药管用。”
擦拭完,他又让老鬼帮忙,将捣烂的新鲜草药敷在几处较深的伤口上,用洗干净的旧布条重新包扎好。一切做完,他额上又是一层虚汗,脸色也更差了些,但眼神却清明了许多。
“得歇两天。”孟婆婆看着他,“不能再逞强。”
陈渡没反驳,只是说:“谷里的粮食……”
“饿不死。”老鬼打断他,“你先顾好你自己。上游那边,我晚点再去探探。”
陈渡点了点头,没再坚持。他靠在身后的岩壁上,闭上眼睛,似乎终于允许疲惫和伤痛接管这具破败的身体。
阿青依旧靠在他腿边,不敢乱动,只睁大眼睛守着。
阳光渐渐升高,透过山谷顶部的缝隙,投下几道微弱的光柱,落在陈渡带着伤痕和疲惫的脸上,落在他微微起伏的胸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