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他儿子!您的孙子啊!”陈望噗通一声跪倒在泥地里,声音带着哭腔,“陈大叔,孟婆婆!我可算找到你们了!”
陈渡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想撑起身子,却因为虚弱和激动而一阵眩晕,又重重地靠了回去。他伸出颤抖的手,指着陈望:“你……你起来……说清楚……你爹他……你娘呢?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这突如其来的认亲,让所有人都懵了。水虺、李老汉张大了嘴巴,吴念清眼神复杂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陈望,又偷偷瞄向陈渡。
陈望从泥地里爬起来,脸上又是泪又是汗,他抹了一把脸,急切地说道:“我爹……我爹他早就没了!是病没的。我娘拉扯我长大,前些年也没熬过去。我一直住在舅舅家,后来世道越来越乱,舅舅家也待不下去了,我就想着……想着出来找您!”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我一路打听,听说北边打仗,好多清江浦那边的人都往南逃,我就一路往南找。后来……后来在一个遭过兵灾的镇子上,碰到一个快不行的老船工,他……他临死前跟我说,好像见过一个像您的人,往野人沟这边来了,说是……说是带着个女娃娃,还受了伤……我这才抱着万一的想法,找了过来……”
陈望的话语速很快,逻辑也有些混乱,但那份急切和激动不似作伪。他提到的“女娃娃”、“受伤”,也都对得上。
陈渡死死地盯着陈望的脸,仿佛要从他那年轻的、带着风霜的眉眼间,找出儿子陈安当年的影子。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变得更加粗重。
阿青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自称是她“侄子”的年轻人,小手紧紧抓着父亲,小脸上满是茫然和一丝害怕。
老鬼走到陈渡身边,低声道:“老陈,这……”
陈渡抬起手,制止了老鬼的话。他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陈望,缓缓问道:“你爹……临走前,可留下什么话?”
陈望愣了一下,努力回想,然后用力点头:“有!我爹说……他说他对不住您,当年不该跟您赌气……他说……运河边的老码头上,第三块桥板下面,他藏了东西,是留给您的……说您看了就明白……”
运河边老码头,第三块桥板……
陈渡闭上眼睛,浑浊的泪水终于从眼角滑落,渗入深刻的皱纹里。这个细节,除了他们父子,外人绝无可能知道。
他缓缓睁开眼,看着跪在面前、一脸期盼的陈望,声音沙哑得厉害:“起来吧……孩子……起来……”
陈望这才敢真正站起来,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带着泪光的笑容。
孟婆婆已经老泪纵横,她走上前,颤抖着手摸了摸陈望的胳膊:“像……是有点像安哥儿年轻的时候……孩子,你受苦了……”
突如其来的亲人重逢,在这绝望的野人沟里,仿佛投下了一束微弱却真实的光。三娘抱着丫蛋,也跟着抹眼泪。水虺和李老汉也唏嘘不已。
只有老鬼,在最初的震惊过后,眉头却微微蹙起。他看着激动不已的陈望,又看了看明显心神激荡、虚弱不堪的陈渡,心里隐隐觉得,这“侄子”来得……太是时候了。
就在北边守军可能撤离,众人心思浮动之际;就在陈渡伤病缠身,队伍士气低迷之时。
是巧合,还是……
老鬼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沟中间那个袖着手、仿佛在看热闹的老葛。老葛的小眼睛里,似乎也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
陈望的到来,带来了亲情的慰藉,也带来了外界的消息,但似乎……也将更多的迷雾,带进了这绝望的野人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