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有事?”水虺直接问老篾头。
老篾头用烟杆指了指坡下北滩的方向,慢悠悠地说:“北滩的人,昨天吃了亏,没那么容易罢休。龙爷那人,最好面子。我估摸着,最迟不过今晚,他们就得来找回场子。”
水虺眼神一凝:“怎么找?”
“明着来,他们不敢直接闯南坡,坏了这么多年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老篾头分析道,“暗地里,无非是堵你落单,或者……”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冷光,“找你棚子里那老弱病残的麻烦。”
水虺心头一紧,握紧了拳。阿青和细仔,还有病着的老鬼,确实是他的软肋。
“所以,不能等着他们找上门。”老篾头看向水虺,“得先给他们找点事做,让他们没工夫惦记你。”
“怎么做?”水虺问。豁牙也竖起了耳朵。
老篾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水虺。水虺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黑乎乎、像是泥巴混着草根搓成的东西,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腥臭气。
“这是?”
“河豚籽混了臭鱼肠,晒干了的。”老篾头淡淡道,“北滩的人,每天天亮前,会把前一天夜里下在河道汊子里的粘网起出来,把鱼集中放到河边那个破船底的木桶里,等天亮了再分拣。你把这个,想办法扔进他们装鱼的木桶里。不用多,一小块就行。”
水虺立刻明白了。这东西腥臭无比,一旦混进鱼堆,沾上气味,那整桶鱼就算废了,别说卖,自己吃都难以下咽。这比割网更阴损,直接断了他们一早的财路。
“北滩起网的地方,有人看着。”旁边的豁牙闷声闷气地开口,带着点质疑,“就他一个人,能行?”
老篾头没看豁牙,只看着水虺:“所以,要快,要准,要神不知鬼不觉。做完就走,别恋战。让他们知道疼,又抓不到人。”
水虺掂量着手里的布包,那腥臭味直冲鼻腔。他明白,这一步踏出去,就再没有回头路了。他看向老篾头:“就我一个人?”
“豁牙会在河道对面的芦苇丛里接应你。”老篾头指了指黑壮汉子,“他对那片熟。万一被发现了,他能带你从水路绕回来。”
豁牙撇了撇嘴,没说话,显然对给水虺当接应这事儿不太情愿,但又不敢违背老篾头。
水虺沉默了片刻,将布包仔细揣进怀里。“什么时候动手?”
“天亮前,人最困的时候。”老篾头抬头看了看天色,“时候差不多了,你们现在就去准备。记住,手脚干净点。”
水虺不再多言,对豁牙点了点头。豁牙瓮声瓮气地说了句“跟我来”,便转身朝着河下游走去。水虺深吸一口带着河腥和污浊气息的冷空气,跟了上去。
老篾头看着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晨雾和杂乱的窝棚阴影里,慢悠悠地敲了敲烟袋锅,脸上那纵横的皱纹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风从河面上吹来,带着湿冷的水汽,卷动着地上的落叶和垃圾,打了个旋儿,又不知吹向何处。
乱岔河新的一天,就在这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中开始了。而水虺怀里的那包腥臭之物,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即将打破这脆弱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