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说是就是！”矮壮汉子跋扈地一挥鱼叉，“怎么？不服？不服你下来跟老子比划比划？”他特意强调了“下来”两个字，挑衅意味十足。
水虺感觉架着自己的麻杆和另一个青年手臂都在微微发抖，是气的，也是怕的。他知道，自己此刻绝不能露怯。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脚踝处一阵阵袭来的眩晕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
“运河里的水，是天下的水。这河湾，没主。你们北滩能来，我们南坡，自然也能来。”
“嘿！给你脸了是吧？”矮壮汉子眼神一寒，往前逼了一步，“看来上次没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断，你是不知道疼！”
他身后的北滩汉子也跟着逼了上来，气氛瞬间再次紧张。
水虺心脏狂跳，他知道，光靠嘴皮子今天这事平不了。他暗暗握紧了别在腰后的铁钎，准备拼命。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慢悠悠地从水虺身后响起：
“北滩的兄弟，火气别这么大嘛。”
是老篾头。他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佝偻着身子，手里拿着他那杆从不离身的烟袋锅，脸上挂着那副惯有的、看不出深浅的平淡表情。
矮壮汉子看到老篾头，嚣张气焰收敛了些，但语气依旧不善：“老篾头，你来得正好！管管你们南坡的人，不懂规矩！”
“规矩是人定的，也能改。”老篾头不紧不慢地走到水虺身边，和他并肩站着，虽然矮了一头，但那气势却丝毫不弱，“这老河湾，离我们南坡近，水浅湾多，你们北滩的大船也进不来，平日里也就是些小鱼小虾。为了这点东西伤了和气，不值当吧？”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扫过那几个北滩汉子，“再说了，龙爷刚跟我们做了笔买卖，转头就为个破河湾再起冲突，传出去，怕是不太好听。你说呢？”
矮壮汉子脸色变幻，显然被老篾头的话拿捏住了。龙爷刚赔了东西息事宁人，如果因为一个没什么油水的小河湾再打起来，确实显得北滩小家子气，也容易让其他势力看笑话。
他咬了咬牙，狠狠瞪了水虺一眼，又看向老篾头：“行，老篾头，我给你这个面子！这破河湾，让你们南坡的废物先玩几天！我们走！”
说完，他悻悻地一挥鱼叉，带着四个手下，骂骂咧咧地转身走了。
看着北滩的人消失在芦苇丛后，栓子几人这才松了口气，擦了把额头的汗，看向水虺和老篾头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水虺也暗暗松了口气，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完全浸透。他感觉架着自己的麻杆两人，手臂也不再发抖了。
老篾头转过身，看着水虺苍白的脸和那条微微颤抖的伤腿，叹了口气：“逞能。”
水虺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北滩人消失的方向。他知道，今天这事，靠的是老篾头的老辣和权衡，而不是他水虺的威风。他这条伤腿，在真正的冲突面前，依旧是个累赘。
“回去吧。”老篾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听不出喜怒，“今天这事，也算给他们提了个醒，南坡，不是随便拿捏的了。你的腿，还得尽快好。”
水虺点了点头，在麻杆两人的搀扶下，转身，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回走。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荒凉的河滩上。
这一次，他没有完全依靠老篾头，他站出来了，虽然姿态狼狈。这本身，就是一种表态。乱岔河的风，似乎因为他这踉跄却坚定的几步，微微改变了一丝方向。
而这一切，都落在了坡上草棚口，那双始终沉静注视着的眼睛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