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游的嘈杂声越来越近。
陈渡看了一眼地上两具尚有余温的尸体，又看了一眼吓得几乎瘫软的李二狗，迅速做出决断。他弯腰捡起地上那把完好的单刀，插在后腰，又快步冲回浅洞，将里面几捆浸油麻绳和一卷最细密的渔网迅速取出。
“走！”他低喝一声，拉起几乎走不动路的李二狗，沿着来时的险峻路径，快速往回撤。
他们刚离开回水湾，爬上那道小山梁，就看到另一伙大约七八个人，手持棍棒鱼叉，冲到了刚才搏命的地方。领头的是个满脸横肉的胖子，穿着码头上常见的短褂，正是老葛。
“妈的！来晚了！”老葛看着地上“黑蝰”手下的两具尸体，狠狠啐了一口，“让那帮北佬溜了！搜！给我仔细搜！他们肯定就在附近！”
手下们应声散开，在回水湾周围搜寻起来。
山梁上，陈渡压着李二狗的头，两人伏在草丛里，看着下面的动静。
“是……是葛爷的人……”李二狗声音发颤。
陈渡默默看着。两虎相争，暂时都还没找到沉潭洞的确切位置，但搜索的网正在收紧。黑蝰见识了他的手段，下次再来，必定更加棘手。老葛这伙地头蛇，人数众多，也是个巨大的麻烦。
必须尽快离开。
他不再停留，拉着李二狗，借着林木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原路返回。
回到沉潭洞，挤进那狭窄的入口，三娘等人看到陈渡一身血迹，还带着明显受惊过度的李二狗回来，都吓了一跳。
“渡哥！你受伤了？”三娘扑上来，声音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在他身上检查。
“不是我的血。”陈渡挡开她的手，言简意赅，“碰上‘黑蝰’了，杀了他们两个手下。老葛的人也搜到附近了。”
几句话，让洞内刚刚缓和一点的气氛瞬间再次冻结。
老鱼头看着陈渡带回来的浸油麻绳和渔网，又看看他腰间多出的那把刀，沉声问：“交手了？黑蝰什么样？”
“脸上有疤，像蜈蚣。用一把淬毒的短弩。”陈渡一边解开腰间的麻绳，一边描述，“狠角色，没把握时，不会硬拼。”
“短弩……”钟伯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军中或者大内府才有的东西，这帮北佬，来历不简单。”
陈渡将绳索放在潭边，开始仔细检查它的长度和结实程度。“洞口不能待了，他们搜过来是迟早的事。准备一下，我们从水下走。”
“现在？”三娘看着那黑黢黢的潭水，脸上血色褪尽。
“就现在。”陈渡的语气没有商量余地，“把能带的东西带上，用油布包好。不能带的，扔掉。”
命令一下，洞里顿时忙碌起来。谁都知道，这是最后的抉择了。钟伯和老鱼头帮着收拾那点可怜的干粮和草药；三娘和孟婆婆将丫蛋裹紧，又把仅有的几件厚衣服打包；李老汉默默地将自己那点家当塞进怀里。
吴念清缩在角落，看着众人忙碌，眼神空洞，喃喃道：“水下……水下是死路……去了就回不来了……”
没人理会他。
陈渡走到李二狗面前，少年还沉浸在之前的恐惧中，浑身发抖。
“还能不能走？”陈渡问。
李二狗抬起头，看着陈渡平静无波的脸，那双眼睛里没有责备，也没有安抚，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沉静。他用力点了点头，哑声说：“能……能走。”
“跟着我。”陈渡只说了三个字。
他拿起一捆浸油麻绳，将一端牢牢系在自己腰间，另一端交给老鱼头。“我先过去。到了那边，我会扯动绳子，你们一个一个顺着绳子过去。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抓紧绳子，别松手。”
他看向幽深的潭水，最后检查了一遍绑在胸前的河图石和身后的刀。
这一次，不再是探索，而是迁徙，是赌上所有人性命的转移。水下那未知的空腔，是最后的避难所，还是更大的坟墓，很快就要揭晓。
他深吸一口气，如同赴死的勇士，再次滑入了那冰冷刺骨的黑暗之中。腰间的麻绳，像一条生命的脐带，缓缓投入水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