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入了水,便不归人管了,全凭那流水带着走。三娘手里攥着那桨,像是攥着根烧火棍,胡乱在水里划拉几下,船头便跟着打横,险些撞上旁边呲牙咧嘴的石头。她不敢再动,由着那黑船自个儿漂。
这船也怪,看着笨拙,行在水上却轻飘飘的,几乎没什么声响,只船底摩擦着水皮儿,发出些微的沙沙声,倒像是怕惊扰了啥。
河面不宽,头顶是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岩石穹顶,黑黢黢的,望不到头。只有船底下,那一团团、一簇簇蓝绿的光晕,悠悠地打着旋儿,铺成一条模糊的路。光映在水面上,也映在三人的脸上,陈渡的脸色显得更青了,三娘搂着丫蛋,娘儿俩的脸上也泛着层鬼气森森的绿光。
丫蛋起初还有些怕,缩在三娘怀里不敢抬头。小孩子的眼睛尖,过了一会儿,她扒着船帮,探出半个脑袋,盯着水下的光点瞧。瞧得入了神,竟伸出小手指着,咿咿呀呀地说:“娘,鱼……发光的鱼……”
三娘顺着看去,哪有什么鱼,只有那摸不着根脚的光。她心里头发毛,把丫蛋往回搂了搂:“乖,坐好,别掉下去。”
陈渡靠在船头,闭着眼,胸口那冰蓝的光与河底的光带呼应着,明灭的节奏渐渐合上了拍子。他像是睡着,眉头却微微蹙着,搁在船舷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有些发白。他这身子,经了这几番折腾,已是油尽灯枯,全凭胸口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冰凉玩意儿吊着口气。这口气能吊多久,他自己个儿也不知道。
船行得慢,水流也缓。四下里静得出奇,只有水声潺潺,衬得这地底世界愈发空旷、孤寂。三娘的心,也跟着这船,晃晃悠悠,没个落脚的地方。她想起老鱼头,多好个老头儿,一辈子在水上讨生活,末了却死在这不见天日的水边,连个囫囵尸首都没落下。又想起哑巴,那后生,不言不语的,心里头却比谁都亮堂,如今也不知是生是死。想着想着,鼻子又酸了。
“陈大哥,”她哑着嗓子,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话,“咱这……到底是往哪儿去啊?”
陈渡没睁眼,过了好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顺着水……总有到头的时候。”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三娘叹了口气,不再言语,只把丫蛋搂得更紧了些。
约莫漂了半个时辰,前头河道忽然收窄,水流也急了少许,哗哗地响。两岸的岩壁像是要合拢过来,黑压压的,船底下的光带在这里变得越发清晰明亮,蓝汪汪的一片,指引着船只从仅容一船通过的狭窄水道中钻了过去。
一出这窄道,眼前豁然开朗!
竟是一个极大的地下湖泊,水面开阔,望不到边。穹顶也高了许多,隐没在深沉的黑暗里,看不清模样。最奇的是,这湖水里,那蓝绿的光点不再是沉在河底,而是弥漫在整个水中,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无处不在。船行其间,如同漂浮在一片星海之中,光影流转,如梦似幻。
三娘和丫蛋都看呆了。连陈渡也缓缓睁开了眼,望着这片瑰丽而诡异的景象,眼神里闪过一丝惊异。
可这美,却美得叫人心慌。四下里太静了,静得能听见自己个儿的心跳声。那无处不在的光,非但不能驱散黑暗,反而衬得灯光照不到的远处更加幽深难测,仿佛藏着什么东西。
船在这光湖里漫无目的地漂着。三娘心里头那点刚升起的希望,又渐渐沉了下去。这得漂到啥时候才是个头?丫蛋饿得直啃自己的手指头,她自个儿也饿得眼冒金星。
忽然,一直安静着的陈渡,身子猛地绷直了。他扶着船舷,极力向左侧的黑暗中望去,胸口的光芒急促地闪烁起来。
“那边……”他声音紧绷,“有东西。”
三娘心里一咯噔,顺着他看的方向望去。起初只见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和水中晃动的光晕。仔细瞧了半晌,才隐约看出,那远处的黑暗中,似乎有一个巨大的、模糊的轮廓,像是一座小岛,又像是一堆乱石垒成的平台。平台上,依稀有几点不同于水中光色的、昏黄的光在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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