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沉默地抽着烟,棚内只剩下他吧嗒烟嘴的声音和油灯芯子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良久,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浓烟,声音沙哑:“陈渡……是个能人,也是个倔种。当年那档子事,邪性得很,官府查不出,就把屎盆子扣他老陈家头上,说他家那什么《水府秘藏》招了邪祟。”
他磕了磕烟灰,继续道:“他不服,自个儿去查。后来……后来听说他在运河底下,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不该看的东西?”凌虚子追问。
老鬼脸上露出一丝讳莫如深的恐惧,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什么听见:“都说……是‘水府’开了门,跑出来了什么东西……或者是……惊动了水里头,睡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物件儿’。”
水府开门?老物件儿?陈继祖听得心头寒气直冒。
“具体是什么,没人说得清。”老鬼摇了摇头,“反正自那以后,陈渡就变了个人,没多久就散了家,带着老婆孩子跑了。至于那《水府秘藏》……”他嘿嘿干笑两声,透着股苍凉,“谁不想要?朝廷想要,洋鬼子想要,漕帮里那些有野心的,也想要!可谁找到了?屁!那就是个催命符!”
他忽然看向陈继祖,目光锐利起来:“小子,你长得……跟陈渡年轻时,真像。你是他什么人?”
陈继祖这次没有回避,迎着老鬼的目光,用力点了点头。
老鬼脸上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神情,叹了口气:“造孽啊……你爹当年没能解开那谜团,反而把自己搭了进去。你现在回来,是步他的后尘啊!”
“我必须找到他。”陈继祖声音嘶哑,却坚定。
老鬼看着他,又看看凌虚子,猛吸了几口烟,似乎下定了决心:“罢了,看在翻江龙的面子上,老子就再多句嘴。你们要想查,不能光在明面上打听。得去问那些……常年泡在水里的人。”
“常年泡在水里的人?”
“对!”老鬼眼中闪过一丝光,“清江浦码头西头,有个‘鱼骨庙’,供的不是龙王,是块据说是上古水怪留下的骨头。那里白天没人,到了后半夜,会有一些见不得光的人在那里聚头,交换消息,买卖一些从水里捞上来的‘稀奇玩意儿’。领头的叫‘水老鼠’,是个捞尸人,也在运河上跑黑船,消息最是灵通。你们要是敢,后半夜去那儿碰碰运气。就说……是‘闸口的老鬼’让你们去的。”
鱼骨庙!水老鼠!又一个隐藏在阴影里的线索!
凌虚子与陈继祖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决意。
“多谢。”凌虚子拱手。
老鬼摆摆手,重新装上一袋烟,语气恢复了之前的麻木:“谢什么,能不能活着走出清江浦,还得看你们自己的造化。走吧,老子要睡觉了。”
两人退出这狭窄污浊的窝棚,重新站在寡妇闸荒凉的泥滩上。晨雾未散,反而更加浓重,将前方清江浦城的方向也笼罩在一片迷蒙之中。
那里,等待他们的,是父亲失踪的真相,是《水府秘藏》的谜团,还是更加凶险莫测的陷阱?
陈继祖握紧了拳,他知道,从踏入这寡妇闸的第一步起,他就已经踏入了清江浦这口深不见底的大染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