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围着机场跑圈！跑到腿软倒下为止！伙房有罐头，垫一口，别贪！上了天，憋死也没茅坑！”
笑声再次冲淡了些许紧绷。
“四点……天墨黑墨黑的，咋飞？”
疑问声带着不安。
现实的重锤再次砸下。
“所以！”
江岳的声音陡然拔高：
“段鹏！”
“到！”
段鹏一步踏出，脚跟撞击声清脆如子弹上膛！
“你的‘铁鸟’！”
江岳指向伪装网下那架唯一用钢管加固、蒙皮稍厚的领头机，
“我在你的飞机上，当领航员，怎么飞，我说了算！你把稳了方向！飞机尾巴上，挂四盏灯！两白！两红！”
段鹏眼神没有丝毫波澜，只有钢铁般的意志：
“明白！首长！灯在！航向就在！”
“好！”
江岳重重一点头，转向全体，声音陡然带上地狱般的寒意：
“其余人！你们的木头鹰，给我死死咬住段鹏的‘铁鸟’！他的灯在哪，你们就往哪飞！
他就是你们的眼睛！
他爬多高，你们爬多高！
他左转，你们左转！
他右转，你们右转！
他要是往下扎……”
江岳的声音猛地一顿，如同冰河裂开：
“……你们，就跟着他，一起扎下去！明白没有？！”
“明白！！”
二十三声咆哮汇聚成一道惊雷，带着毁天灭地的决绝，在山谷中炸裂！
江岳的目光最后扫过段鹏，扫过每一张年轻而决绝的脸。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右手，五指并拢，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最终定格在眉梢——那是一个沉重到近乎悲壮的军礼。
没有更多言语。
他放下手，声音低沉下去，却像淬了冰的针，刺入每个人的灵魂：
“解散！”
自始至终，无人知晓此行的终点。
不是遗忘，而是江岳不敢赌——这秘密若泄，这群铁打的汉子，一个也别想回来。
凌晨四点。
冰冷的空气刺入骨髓。
飞行员和投弹手被一个个叫醒。
简单整备，每人分到一盒牛肉罐头，炊事班专门为他们加热，准备了足够的热汤。
没有人多喝，他们在空中，要尽量减少排泄。
五点半。
简易跑道两侧，火把骤然点燃，烈焰舔舐着黑暗，投下扭曲跳动的巨大阴影。
人影再次列队，这是出发前的战情说明。
“同志们！”
江岳的声音穿透火光，
“任务目标：”
战士们刷地立正，肌肉紧绷。
“轰炸太原机场！航程——200公里！
飞行时间——接近一小时！”
倒吸冷气的声音清晰可闻。
“乖乖……太原！原来这么近……”
有人喃喃。
“抵达时，太阳刚刚升起。
因此——机队将绕行东方，从太阳升起的方向发起攻击！”
战士们眼神一凛——
迎着光，敌人将成瞎子！
而我们，是阴影中的利刃！
“按鬼子的规律，那时他们的飞机正在加油装弹，机场一片混乱！
我们，就在那一刻，把咱们的燃烧弹，送给他们！
有问题吗？！”
“没有！！”
段鹏的吼声第一个炸响。
“干他娘的！！”
憋闷许久的战意轰然爆发，战士们激动地攥紧拳头，有人甚至狠狠跺脚，尘土飞扬。
然而，所有兴奋的吼叫，都被呼啸的山风瞬间卷走，吞没在黎明前更深的黑暗里。
跑道尽头，那片被火光照亮的山坡之后，是无尽的、未知的黑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