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利用外出检修的机会，多次在金神父路附近踩点，摸清了那个公共电话亭的位置和周边环境。第三天晚上，月黑风高，正是夜蛾活动的好时机。
高志杰躲在距离电话亭不远的一条漆黑弄堂里，意识沉入操控界面。“巡弋者”从他微微敞开的衣领里悄无声息地飞出，融入夜色，稳稳地落在了电话亭顶部一个视觉死角里，与环境几乎融为一体。它的复眼传感器，牢牢锁定着电话亭的入口。
等待是煎熬的。弄堂里的馊水味和尿骚味混合在一起，直冲鼻孔。高志杰像尊石雕，一动不动，只有偶尔眨动的眼睛显示着他的专注。
终于，在接近晚上十点的时候，一个穿着灰色短褂、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左右张望了一下，快步走进了电话亭。
高志杰精神一振，“巡弋者”的听觉传感器开到最大。
男人拿起话筒，拨号。短暂的等待后，听筒里似乎传来了忙音或者无法接通的提示。男人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耐烦地挂了电话，压低声音骂了一句：
“格老子滴，啥么子烂线路！”
就是这句！带着明显川渝口音的咒骂！
男人骂完，迅速离开电话亭，低着头，沿着街边快步走去。
“跟上他！”“巡弋者”在高志杰的指令下，无声无息地从顶部起飞，保持着安全距离，远远地吊在男人身后。
男人很警惕，穿街走巷，不时突然回头或者停下系鞋带观察。但“巡弋者”在高空，又是夜间，根本不是人力能发现的。
七拐八绕之后，男人走进了法租界相对繁华的一片区域，最终闪身进了一家挂着“蜀丰贸易行”牌子的店铺。店铺已经打烊，楼上有微弱的灯光。
“蜀丰贸易行……”高志杰记下了这个名字，操控“巡弋者”在贸易行周围盘旋了几圈，记下周边的路口和可能的监视点，然后才下令返航。
收回“巡弋者”，高志杰回到公寓，立刻摊开地图，在“蜀丰贸易行”的位置画了个重重的记号。
他调取了自己在76号权限内能查到的所有关于这家贸易行的信息。记录显示，这家贸易行主要做些四川的土特产、药材生意，偶尔有一些从重庆方向过来的、数量不大的官方物资过手，但在76号的评估里，属于“背景模糊，暂无重大嫌疑，保持观察”的那一类。
“四川口音……重庆方向的物资……”高志杰手指敲着桌面，脑子转得飞快。军统的人？可能性极大。而且，可能还是独立于上海站，直接听命于重庆那边的另一条线？否则怎么会知道“蜂刺”，还用这种方式接触？
“娘的，自己人搞自己人，还搞得这么神神秘秘。”高志杰心里骂了一句。但这种被更高层级、或者说更神秘力量盯上的感觉，让他非常不舒服。
对方是敌是友，尚不明确。但既然找上门了，躲是躲不掉的。
他看着地图上那个刺眼的标记，眼神慢慢变得锐利起来。
“想摸底？想利用？”他冷笑一声，“那就看看，到底谁才是那个下棋的人。”
他决定，不能等对方再出招了。他要主动去会一会这个“蜀丰贸易行”。
夜色更深，上海滩像一头蛰伏的巨兽，而高志杰，正准备主动走向它的一片阴影。他不知道前面是陷阱还是机会，但他清楚，后退，就是万丈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