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衫男人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林墨攥着那个沉甸甸的布包,指尖触到符纸上传来的温热金光,心头的疑云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了更大的涟漪。他下意识地追出两步,目光扫过熙熙攘攘的街巷,那道灰色的身影却像是融化在了晨雾里,连衣角都没再留下一丝痕迹。
“玄清观……”林墨低声念叨着这三个字,眉峰紧蹙。他自幼修习阴阳术数,拜在龙虎山正一派门下,对江南地界的道门宗派不算陌生。玄清观隐于姑苏城外的穹窿山深处,素来低调,只闻其名,极少有弟子入世行走,更别说主动插手上海滩的纷争了。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苏婉清扶着墙快步追了上来,额角还沾着细密的汗珠,看到林墨站在原地发怔,她连忙伸手扶住他的胳膊:“你没事吧?刚才那个男人是谁?我看你们聊了半天,他是不是给了你什么东西?”
林墨回过神,将布包揣进怀里,指尖还残留着符纸的触感,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困惑:“他说自己是玄清观的弟子,还说他师父让他来送这个。”他顿了顿,将布包掏出来,小心翼翼地打开一角,三张黄符露了出来,符纸上用朱砂绘着繁复的雷纹,隐隐有雷光流转,正是男人口中的雷击符。
苏婉清的目光落在符纸上,瞳孔微微一缩:“这是雷击符?我听爷爷说过,这种符纸要以引雷之法炼制,非得是修为深厚的道长,耗费七七四十九天才能成一张,威力比桃木符强上十倍不止,对付阴煞邪祟最是管用。”
林墨心中一动,想起怀特炼制的那些幼僵,浑身裹着浓郁的阴煞之气,寻常符箓根本伤不了它们分毫,这雷击符来得,当真是雪中送炭。可越是如此,他心里的疑惑就越重:“他还说,怀特的邪术来自东洋,那些幼僵都是用活人炼制的。婉清,你还记得吗?之前我们在仓库里看到的那些被囚禁的百姓,恐怕……”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苏婉清的脸色已经瞬间变得惨白。她想起仓库深处那些冰冷的铁笼,想起那些绝望的哭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攥着林墨胳膊的手不由得收紧了几分:“这个怀特,简直丧心病狂!东洋邪术本就阴毒,他竟然还敢用活人炼僵,就不怕遭天谴吗?”
林墨沉默着,将布包重新系好,贴身放好。他能感觉到符纸上传来的浩然正气,那是正宗道门符箓才有的气息,绝非旁门左道可比。那个长衫男人,还有他口中的玄清观师父,到底是什么来头?说什么同道中人理应相助,可天下道门宗派众多,为何偏偏是素来隐世的玄清观出手?
“我们先回营地。”林墨定了定神,扶着苏婉清的肩膀,脚步沉稳地朝着城外走去,“赵营长那边还等着我们,而且,那个内奸的事情,也必须尽快查清楚。”
两人一路疾行,避开了青帮的眼线,约莫半个时辰后,终于回到了城外的营地。赵营长正站在帐篷外焦急地踱步,看到林墨和苏婉清平安归来,他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连忙迎了上去:“林先生,苏小姐,你们可算回来了!怎么样?有没有查到什么线索?”
林墨点了点头,将布包掏出来,放在帐篷里的木桌上,又把那个白色山茶花徽章拿了出来,摆在一旁:“赵营长,有两件事要告诉你。第一,这是玄清观的弟子送的雷击符,对付怀特的幼僵有奇效;第二,你队伍里的内奸,每次传递消息后,都会留下一朵白色山茶花作为标记,这枚徽章,就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
赵营长的目光落在雷击符和徽章上,先是惊讶,随即脸色沉了下来。他拿起那枚白玉徽章,指尖摩挲着上面的“黑”字,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黑田信长的人!果然是他安插的内奸!我就说,好几次行动,怀特都像是提前知道了我们的行踪,原来是出了内鬼!”
“还有一件事。”林墨的声音沉了几分,将长衫男人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怀特的邪术来自东洋,那些幼僵,都是用活人炼制的。之前仓库里那些被囚禁的百姓,恐怕已经……”
帐篷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赵营长的拳头重重地砸在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咬着牙,额角的青筋都暴起了:“畜生!简直是畜生!这些倭寇和叛徒,为了达到目的,竟然连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我赵某人对天发誓,一定要为那些百姓报仇!”
苏婉清的眼眶泛红,她想起那些无辜的生命,想起他们临死前的绝望,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她握紧了手中的开山刀,刀身的金光闪烁不定,像是在呼应她心中的杀意。
林墨拍了拍赵营长的肩膀,语气凝重:“赵营长,报仇是必须的,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那个内奸。他隐藏在你的队伍里,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不把他找出来,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恐怕会处处受制。”
赵营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帐篷外正在操练的士兵,眼神锐利如鹰:“你说得对。林先生,你有什么主意?”
“那个内奸既然习惯留下白色山茶花作为标记,那我们就可以利用这一点。”林墨的手指在木桌上轻轻敲击着,目光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们可以故意放出假消息,说我们已经找到了幽冥令的下落,就藏在古墓的第二层,然后派人暗中监视,看看谁会在暗中传递消息,谁的身上,带着白色山茶花的标记。”
“好主意!”赵营长眼前一亮,拍了拍手,“就这么办!我这就去安排人手,放出假消息,再布下天罗地网,一定要把这个内奸揪出来!”
他雷厉风行,转身就出了帐篷,开始召集手下的军官布置任务。帐篷里只剩下林墨和苏婉清两人,苏婉清看着林墨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不由得心疼起来,她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先喝口水吧,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又跑了这么远的路,肯定累坏了。”
林墨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温热的水流过喉咙,缓解了几分干渴。他看着苏婉清关切的眼神,心中一暖,低声道:“婉清,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说什么傻话。”苏婉清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替他理了理额前凌乱的头发,“我们是伙伴,不是吗?不管遇到什么危险,我都会陪着你。”
林墨笑了笑,将水杯放在桌上,又拿起那个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三张雷击符躺在里面,符纸上的雷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散发出淡淡的金光。他拿起一张,指尖拂过符纸,能感觉到里面蕴含的磅礴力量。
“玄清观……”他又一次念叨着这个名字,眉头紧锁,“婉清,你说,这个玄清观的师父,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帮我们?”
苏婉清摇了摇头,她对道门宗派了解得不多,只是听爷爷说过一些零散的传闻:“我听爷爷说,玄清观的观主,好像叫玄机子,是个很厉害的道长,已经活了上百岁了,常年闭关,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不过,这些都是传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玄机子……”林墨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总觉得在哪里听过,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他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脑袋有些发胀,体内的毒素还在隐隐作祟,后背的伤口也传来一阵阵刺痛。
“先别想了。”苏婉清扶着他躺下,又拿过军医留下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着后背的伤口,“等你身体好点了,再慢慢查。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才能对付怀特和那个内奸。”
林墨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任由苏婉清替他处理伤口。药膏清凉,缓解了几分疼痛,他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脑海中却始终盘旋着那个长衫男人的身影,还有玄清观,玄机子这两个名字。
迷迷糊糊中,他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回到了龙虎山,师父正坐在三清殿的蒲团上,手里拿着一本古籍,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墨儿,天下道门,本是一家。他日你入世行走,若遇穹窿山玄清观之人,切记,要以诚相待……”
“师父……”林墨猛地睁开眼睛,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他喘着粗气,看着帐篷顶部的帆布,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想起来了!小时候,师父确实跟他说过玄清观,说玄清观的创派祖师,和龙虎山的祖师爷是同门师兄弟,只是后来因为理念不同,才分道扬镳,各自开宗立派。这么说来,玄清观和龙虎山,渊源颇深!
“林墨,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苏婉清听到动静,连忙转过身,看到他脸色苍白,不由得担忧起来。
林墨抓住她的手,眼神里带着一丝激动:“婉清,我想起来了!玄清观和龙虎山,是同门!我的师父说过,玄清观的创派祖师,和龙虎山的祖师爷,是师兄弟!”
苏婉清也愣住了,随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那个玄清观的弟子会来帮你,原来是同门相助!”
林墨点了点头,心中的疑云终于散去了大半。原来,不是无缘无故的帮助,而是同门之谊。只是,玄清观素来隐世,为何这一次,会主动出手相助?难道说,玄机子道长早就料到,东洋邪术会祸乱江南,所以才派弟子入世?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赵营长推门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喜色:“林先生,苏小姐,有消息了!我们放出假消息后,有人在暗中传递消息,而且,我们的人还发现,有一个士兵的身上,带着白色山茶花的徽章!”
林墨和苏婉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锐利的光芒。
“内奸找到了?”林墨连忙坐起身,不顾后背的疼痛。
“还没有。”赵营长摇了摇头,脸色凝重,“那个士兵已经跑了,不过,我们的人已经追上去了。而且,我们还发现,这个士兵,是三个月前才加入队伍的,来历不明!”
林墨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跑了?看来这个内奸很狡猾,察觉到了我们的计划。赵营长,快,派人去追!一定要把他抓回来,他肯定知道怀特和黑田信长的很多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