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室那扇厚重的金属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哐当”一声缓缓合拢,将担架上宿羽尘苍白虚弱的身影彻底隔绝在众人的视线之外。
那扇门关上的瞬间,走廊里原本因匆忙赶路、紧张交谈而显得嘈杂纷乱的脚步声、呼吸声、低语声,骤然停歇下来。
空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按下了静音键。
只剩下头顶一排排白炽灯管发出的、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嗡鸣声,以及远处护士站偶尔传来的、被距离模糊了的零星脚步声和推车滚轮声。
静。
一种压抑的、充满未知的寂静,笼罩了急诊室门外的这片区域。
众人的心,还是没来由地、狠狠地揪了一下。
明明刚才在停机坪,在推往急诊室的路上,他们都亲眼看到了,宿羽尘的意识还算清醒,还能虚弱地扯出笑容,用沙哑的声音安慰冲过来的林妙鸢,说自己“命大,没死成”,“别担心”。
沈清婉和阿加斯德也隐晦地提过,经过安川重樱的回复符咒和阿加斯德神圣魔法的双重稳固,最致命的内伤暴走已经得到控制,暂时脱离了即刻的生命危险。
道理都懂。
可当亲眼看着自己心心念念、并肩作战的男人,浑身缠着渗血绷带、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像一件易碎品般被医护人员神色凝重、急匆匆地推进那扇象征着未知、风险与严肃救治的急诊室大门时——
那种源自心底最深处、近乎本能的不安与焦灼,还是像最顽固的藤蔓,疯狂滋生,蔓延,然后死死地、紧紧地缠绕住每个人的心脏。
勒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林妙鸢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前冲了半步,完好的左臂微微抬起,手指张开,似乎想抓住什么,留住什么,却只捞到一片冰冷而空洞的空气。
她那只因为神经损伤而无力垂落的右臂,此刻似乎也忘了自身的不适,整个人的心神和目光都牢牢黏在那扇紧闭的、上方亮着刺眼红色“抢救中”字样的急诊室门上。那双总是灵动飞扬、闪烁着狡黠或战意的漂亮眼眸里,此刻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原本总是带着几分桀骜不驯与爽朗笑意的嘴角,此刻紧紧抿成了一条平直而紧绷的线,连带着她整个脸颊的线条都显得异常严肃和紧绷,仿佛在竭力压制着什么情绪。
沈清婉站在她身侧稍靠后的位置,双手不自觉地交握在身前,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比在场任何人都更清楚宿羽尘伤势的沉重与复杂——那不仅仅是被能量冲击的外伤,更是从鬼门关边缘、从能量彻底暴走湮灭的绝境中,硬生生抢回来的一线生机。哪怕暂时被符咒和魔法稳住了,后续的治疗、恢复,依旧充满变数,如同在深渊上的钢丝行走。
她轻轻咬着下唇,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与镇定,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其他人,尤其是刚刚经历巨变、心神未定的罗欣。可那双总是带着野性竖瞳的眼眸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忧虑与牵挂,却怎么也藏不住。她的目光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时不时地、不受控制地瞟向急诊室门上方那盏刺眼的红灯,每一次瞟过去,心跳都会不由自主地加快几分,快得像是要撞破胸膛,跃出喉咙。
安川重樱的脸色本就因为担忧林妙鸢的伤势而有些发白,此刻看到宿羽尘被推进抢救室,更是苍白得近乎透明。她那双清澈如泉的眼眸里,水汽氤氲,泛着盈盈的光,她死死咬住嘴唇,强忍着才没让那滚烫的泪水当场掉下来。她悄悄挪动脚步,往站在一旁的阿加斯德身边靠了靠,小手无意识地拽住了女武神银色铠甲的边缘一角,仿佛这样就能从这位强大而可靠的存在身上,汲取到一丝稳住心神的安心力量。
天心英子依旧是那副沉静少言、身姿笔挺的模样,宛如一柄收入鞘中的名刀。但仔细看去,她垂在身侧的双手,手指微微蜷曲,手背上的肌肉线条有些紧绷,还是暴露了她内心并非毫无波澜。她默默站在安川重樱旁边半步的位置,如同一位忠诚的护卫,目光坚定而沉凝地望着急诊室的方向,仿佛要用自己的意志力为里面的那个人加持。只是,那双总是带着武者特有的冷静与锐利的眼眸深处,此刻也悄然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深藏的关切。
笠原真由美轻轻叹了口气,这个向来作风泼辣、性格爽利的传奇女杀手,此刻脸上也难得地褪去了平时的戏谑与张扬。她伸出手,安抚性地拍了拍女儿安川重樱微微颤抖的后背,试图用动作传递一丝安慰。她自己的眉头也微微蹙着,目光复杂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里暗自嘀咕:宿羽尘这臭小子,哪次任务不是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狼狈不堪?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拼命三郎”,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这条捡回来的命。
就连一直紧紧抓着沈清婉衣角、几乎把自己缩成一个小团子的罗欣,似乎也敏锐地感受到了周围空气中弥漫开来的、沉重得几乎凝成实质的担忧与不安。她小小的身子不易察觉地微微瑟缩了一下,抬起乌溜溜的大眼睛,怯生生地、带着困惑与一丝恐惧,望向那扇将她刚刚感受到一丝温暖的“羽尘哥哥”吞没的厚重铁门。她的小手将沈清婉的衣角攥得更紧,指节都微微发白。她虽然年纪小,对“急诊室”、“抢救”这些词汇的具体含义还不太明白,但她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个救了自己、虽然总是很疲惫却会对她露出温和笑容的大哥哥,此刻正面临着巨大的、未知的危险。这种认知,让她本能地感到害怕。
就在这种压抑、沉重、几乎让人喘不过气的气氛快要达到,将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到最紧的时候——
一道带着几分慵懒、几分笃定、与周遭凝重氛围格格不入的清亮女声,如同划破浓雾的阳光,干脆利落地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咳。”
阿加斯德清了清嗓子。
她原本抱着双臂,斜倚在走廊冰凉的墙壁上,此刻直起身,往前走了半步,恰好挡在了众人与那扇令人焦虑的急诊室门之间。她双臂依旧环抱在胸前,这个姿势让她看起来从容不迫,甚至带着点巡视领地的悠闲。她那双璀璨的金色眼眸,如同阳光下流淌的熔金,缓缓扫过眼前一张张神色凝重、忧心忡忡的脸庞。
然后,她嘴角一勾,露出一个与当前气氛极不相符的、带着几分轻松甚至戏谑意味的笑容。
“我说你们啊,”阿加斯德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语气里带着一种神只般的、仿佛看透生死的淡定,“也不用把气氛搞得这么沉重,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嘛。”
她顿了顿,目光在沈清婉、林妙鸢尤其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语气更加笃定:
“那小子的身体到底有多结实,生命力有多顽强,跟小强似的,你们跟他相处这么久,心里还没点数吗?”
她往前又挪了半步,几乎是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将众人的视线与那扇带来压力的门隔开了一些,继续说道:
“再说了,从他受伤昏迷,到强行吸收毁灭气息差点炸掉,再到被清婉用‘那种’方法拉回来,最后贴上樱酱的符咒……可以说,我是全程在他身边亲眼看着、护着的。”
阿加斯德特意拖长了语调,金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狡黠而自信的光芒,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
“他啊~我以阿斯加德女武神的名义告诉你们——”
“他见不到阎王的。”
“至少,这次肯定见不到。”
这句话像是一颗定心丸,虽然出自阿加斯德之口,带着她特有的、半真半假的调侃风格,但其中蕴含的肯定与力量,还是让众人紧绷的心弦,微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丝丝。
然而,阿加斯德显然不满足于此。她看着众人脸上依旧残留的担忧,忽然话锋一转,嘴角那抹笑容变得愈发意味深长,甚至带上了一丝恶作剧般的戏谑,她故意压低了点声音,却确保每个人都能听清:
“我估摸着啊……以他那怪物一样的恢复力,再加上现代医学和我们这边‘非常规手段’的帮助……”
她眨了眨眼:
“顶多两个星期,羽尘那小子肯定又能活蹦乱跳、生龙活虎的了……”
然后,她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沈清婉、林妙鸢、安川重樱等人,语气里的调侃意味浓得几乎要溢出来:
“到时候啊~估计就有力气……好好‘喂饱’你们这群眼巴巴等着的小饿狼了~”
“唰——”
这句话,如同一滴冷水滴进了滚烫的油锅!
又像是一道无形的惊雷,劈在了众人头顶!
原本被沉重担忧所笼罩的凝滞气氛,瞬间被炸得粉碎!
取而代之的,是几乎同时从几位女性脸上腾起的、无法抑制的绯红!
沈清婉的脸颊“腾”地一下就红了,像染上了最鲜艳的胭脂。她完全没料到阿加斯德会在这时、这种场合,说出如此……直白而暧昧的调侃!她下意识地猛地别开脸,避开阿加斯德那带着戏谑笑意的目光,假装专注地研究起旁边墙壁上某块指甲盖大小的污渍。可她那迅速红透的耳尖,却彻底出卖了她内心的羞赧与慌乱。心跳不仅没平复,反而因为这番话跳得更快了,心底深处,却又有一丝隐秘的期盼,暗暗希望阿加斯德这大胆的预言是真的。
林妙鸢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开车”弄得愣了一下。她先是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错愕,随即那错愕迅速被一种“果然如此”、“不愧是你”的了然笑意所取代。她非但没觉得有多害羞,反而有种被说中了某些心思的坦荡,甚至嘴角还勾起了一抹略带挑衅和玩味的弧度,回看了阿加斯德一眼,仿佛在说:“你知道的还挺多?”
天心英子这位一向冷静自持的武士少女,此刻也未能幸免。她那白皙的脸颊上迅速飞起了两抹淡淡的、却异常明显的红晕,如同雪地上绽开的红梅。她不自然地立刻移开目光,假装对走廊尽头那盆半死不活的绿植产生了浓厚兴趣,脖颈微微转向一侧,耳根处那抹红霞一直蔓延到了耳后,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而反应最剧烈、最害羞的,当属安川重樱。
小姑娘的脸瞬间红得像是熟透了的、快要滴出血来的红苹果!她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像是被这句话烫到了一样,整个人都僵住了。随即,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几乎听不见的惊呼,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了自己滚烫的脸颊,深深地低下头,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自己胸口,露出的脖颈和耳朵全都红透了。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浓的、几乎要滴出水的羞赧和慌乱,从指缝里闷闷地传出来:
“阿加斯德姐姐!您……您说什么呢!这种……这种话怎么能……怎么能在这里说啊!这……这还有小孩子在呢!什么……什么饿狼啊……您……您真是的!”
看着安川重樱这副害羞得恨不得原地消失、把脸埋起来当鸵鸟的可爱模样,再看看其他人脸上各异却都带着红晕的尴尬表情,众人先是愣住,随即不知是谁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像是连锁反应一般,低低的笑声在休息区此起彼伏地响起。
就连心情沉重的沈清婉,也忍不住抬手掩住嘴,肩膀微微抖动,眼角甚至笑出了一点泪花。林妙鸢更是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天心英子也抿着嘴,肩膀轻颤。
刚才那股几乎要将人压垮的沉重、压抑、令人窒息的担忧气氛,竟随着阿加斯德这记大胆而突兀的“飙车”和安川重樱可爱的反应,如同阳光下的积雪般,迅速消融、消散了大半。空气重新开始流动,虽然担忧仍在,但那份令人喘不过气的凝重感确实减轻了。
阿加斯德看着安川重樱羞得抬不起头的样子,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金色的眼眸弯成了月牙,里面盛满了恶作剧得逞般的愉悦和真正的笑意。
“好好好,是姐姐不对,是姐姐说错话了,不该在这种严肃的地方,更不该在小孩子面前开这种玩笑。”她语气轻松地认错,但任谁都听得出那语气里没什么真正的歉意,反而更像是在安抚害羞的小妹妹。
只有林妙鸢,一边笑着,一边用眼角余光,带着几分玩味和探究,偷偷打量了阿加斯德好几眼。她可是记得很清楚,刚才从直升机上下来,一直到推进急诊室,这位总是显得超然物外、偶尔毒舌的女武神大人,看向担架上宿羽尘的眼神,可一点都不“单纯”,里面掺杂的复杂情愫,林妙鸢这个“正宫”可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看来,这急诊室外的“热闹”和“暗流”,还远没到结束的时候呢。林妙鸢在心里撇了撇嘴,嘴角却勾起一抹看好戏的、猫儿般的狡黠笑容。
“好了好了,咱们也别都堵在急诊室门口了,影响医护人员进出。”沈清婉率先从刚才的羞赧和笑意中反应过来,她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湿润,深吸一口气,指了指急诊室门口不远处那片相对宽敞的休息区。那里整齐地摆放着几排蓝色的硬质塑料座椅,虽然不怎么舒服,但好歹是个能坐下等待的地方。
众人纷纷点头,都觉得一直站在紧闭的门前干等着确实不是办法,反而更容易胡思乱想,加剧焦虑。于是,一群人簇拥着,脚步略显凌乱地朝着休息区走去。
罗欣依旧紧紧抓着沈清婉的衣角,像个小小的影子,亦步亦趋地跟着。安川重樱的脸颊还有些未褪尽的红晕,她跟在母亲笠原真由美身边,走路时微微低着头,时不时偷偷抬起眼帘,飞快地瞄一眼急诊室的方向,眼神里交织着担忧、羞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几人各自在冰凉的塑料座椅上坐下,位置自然地分成了两组:沈清婉、林妙鸢、罗欣坐在一起;笠原真由美、安川重樱、天心英子坐在一起;阿加斯德则独自坐在靠近走廊通道的一把椅子上,姿态放松,目光时而扫过急诊室门,时而望向窗外,显得最为超然。
刚坐下,安静了没几秒钟,或许是为了驱散等待的焦灼,或许是真的想了解彼此的遭遇,笠原真由美率先打破了短暂的沉默,打开了话匣子。
她靠在坚硬的椅背上,换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双腿优雅地交叠,双手自然地放在膝盖上,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恢复了平时的爽利:
“既然等着也是干等着,心焦也没用,不如咱们聊聊各自的遭遇?转移下注意力也好。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们这两队人马,在乐业天坑和桂西山区,到底都遇到了些什么棘手的麻烦呢?”
她顿了顿,一副准备好认真倾听的模样:
“要不,我先说说我这边的?给你们打个样。”
沈清婉点点头,她也觉得说说话能缓解紧张情绪:“好,真由美姐你说。对了,天依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她想起通灵大峡谷那边还有洛天依以及段处长他们。
“她啊?”笠原真由美撇了撇嘴,语气里带着几分对年轻人充沛精力的无奈,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那丫头片子,现在还在通灵大峡谷那个发现帝王蝎的洞穴里,跟高洋一起搞什么‘考古研究’呢!精力旺盛得很,拦都拦不住!”
她摇了摇头,开始讲述:
“我和洛天依那丫头,还有一个……嗯,体力嘛马马虎虎,但枪法确实不错的办公室精英高澄,我们仨组了个临时小队,在通灵大峡谷那鬼地方,折腾了整整一天一夜!”
“哦?你们也遇到麻烦了?”林妙鸢来了兴趣,暂时将注意力从急诊室门上移开。
“何止是麻烦!”笠原真由美翻了个白眼,“简直是一路坎坷!你们是不知道,那地方地形复杂得要命,好多地方根本就没路!”
她伸出手比划着:
“我们爬了好几个近乎垂直的峭壁!那角度,我看着都腿软!要不是老娘身手还算过得去,那俩年轻人互相帮衬着,估计半路就得摔下去几个!”
她喝了口水(不知从哪里摸出个保温杯),继续说道:
“费了老鼻子劲,才终于循着一些蛛丝马迹,发现了‘龙血骨’那三人组的踪迹。”
说到这里,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挑了挑眉,看向众人,卖了个关子:
“不过,你们猜猜看,我们最后到底是怎么在茫茫大山、而且还是那种鬼天气里,准确找到他们藏身位置的?”
众人闻言,都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林妙鸢摸了摸下巴,率先猜测:“追踪痕迹?脚印?折断的树枝?你们是专业人士,这个应该拿手。”
笠原真由美笑着摇了摇头:“大雾天,能见度极低,脚下的痕迹本来就模糊,而且龙血骨那种老江湖,反追踪意识很强,肯定会刻意抹去痕迹,甚至布置误导。光靠追踪痕迹,太难了,效率也太低。”
天心英子想了想,也摇了摇头,她更偏向实战:“或许是通过气息?或者听声辨位?但大雾也会干扰这些。”
安川重樱小声地提出自己的看法:“会不会……妈妈你们用了什么我给您的追踪式符咒?”她自己是阴阳师,首先想到这个。
笠原真由美还是摇头,笑而不语,目光却带着鼓励,投向了坐在对面的沈清婉。
沈清婉沉吟了片刻,结合自己国安人员的身份和现代科技手段,缓缓开口猜测道:
“嗯……通灵大峡谷虽然偏远,但并非完全与世隔绝。而且你们是配合当地国安部门行动……我猜,是不是动用了热成像无人机?”
她分析道:
“大雾天虽然肉眼能见度低,但热成像原理是探测物体自身发出的红外辐射,不受可见光波段的雾气影响。如果龙血骨他们生火取暖,或者人体本身散发热量,在热成像画面里就会像黑夜里的灯泡一样明显。用无人机进行大范围扫描,效率最高,也最安全。”
“宾果!”笠原真由美眼睛一亮,对着沈清婉打了个清脆的响指,还附带了一个俏皮的眨眼表情,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还是你懂行”的得意,“完全正确!清婉不愧是专业的!”
她兴致勃勃地解释道:
“没错!就是靠你们国安部门支援的热成像无人机!那天晚上雾大的呀,面对面都快看不清人脸了,我们仨跟无头苍蝇似的在西北方向摸索了大半夜,又冷又累,差点放弃。结果凌晨指挥部那边传来消息,说无人机扫描发现了三个聚集的热源信号,位置就在我们前方不远的山坳里!一下子就锁定了!”
就在这时,一直安安静静坐在沈清婉身边,小口喝着沈清婉递过来温水的罗欣,突然轻轻拉了拉旁边安川重樱的衣袖。
她将小脑袋凑到安川重樱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勉强听到的音量,极小极小声音,充满好奇地问:
“诶,重樱姐姐……你和那边那位……真由美姐姐,是……是亲姐妹吗?”
她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困惑和惊奇,看看温柔秀美的安川重樱,又看看那边英气飒爽、眉眼间带着相似轮廓却气质迥异的笠原真由美,小声嘟囔:
“为什么你们长得……这么像啊?简直……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呢~就是感觉……感觉有点不一样……”
安川重樱被问得愣了一下,随即温柔地笑了笑,刚想开口解释“她是我妈妈”,话还没出口——
听力超群的笠原真由美已经捕捉到了罗欣的耳语。
她立刻像只发现有趣事物的猫,眼睛一亮,从对面椅子上“嗖”地一下起身,两步就跨了过来,不由分说,一把将还有些懵懂的罗欣从沈清婉身边“捞”了过来,让她稳稳地坐在自己并拢的腿上。
她伸出带着薄茧却异常温暖的手,轻轻捏了捏罗欣软乎乎、带着点婴儿肥的小脸蛋,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骄傲和得意:
“那当然像啦!小罗欣,你眼光不错嘛!”
她搂着罗欣,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安川重樱,声音清脆:
“你重樱姐姐啊——可是老娘我亲自生出来的哟!如假包换的亲女儿!”
“哇——!”罗欣瞬间瞪大了乌溜溜的眼睛,小嘴巴张成了一个圆圆的“o”型,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惊奇。她看看笑容爽朗大方的笠原真由美,又看看旁边脸颊微红、温柔娴静的安川重樱,似乎很难把气质相差如此之大的两人联系在一起,更难以想象她们是母女。
笠原真由美看着罗欣这副可爱的模样,心情大好,谈兴更浓,开始“忆往昔峥嵘岁月”:
“你是不知道啊,小罗欣,当年老娘怀她、生她的时候,那可是费了老鼻子劲了!”
她掰着手指头数:
“怀的时候,孕吐反应厉害得哟,吃啥吐啥,闻到点奇怪味道就犯恶心;后来腿脚浮肿,鞋子都穿不进去;晚上睡觉翻身都困难……”
她越说越起劲,表情夸张:
“到了生产那天,哎哟我的妈呀,那疼得……简直像是把浑身的骨头都拆了重组一遍!老娘我在产床上疼得死去活来,差点就直接晕过去,去鬼门关门口转了一圈!”
她话锋一转,又得意起来:
“不过嘛,谁让你真由美姐姐我基因优秀、底子好呢!千辛万苦,终究是生了个天才宝贝闺女出来!啧啧,看看,这模样,这天赋,也不枉老娘我在鬼门关前走那一遭了~值了!”
“妈——!”安川重樱的脸颊瞬间爆红,这次是羞臊和无奈交织的红。她有些无力地看着自己口若悬河、越说越离谱的母亲,小声地、试图挽回一点形象地对罗欣解释道,“那个……罗欣小妹妹,你别……别听我妈妈她胡说八道哦……她……她就喜欢夸张……”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笠原真由美,语气带着点小小的“报复”:
“我怎么听我爸爸说,您生我的时候,其实特别顺利呢?从进产房到把我生出来,总共也就用了十几分钟?爸爸还说您生完就跟没事人似的,嚷嚷着要吃荞麦面……什么鬼门关……我看啊,您就算真去了鬼门关,以您这性格,阎王爷恐怕也不敢收您哦~”
“嘿!你这丫头!”笠原真由美被女儿当场揭穿“老底”,老脸难得地一红,伸手作势要敲安川重樱的脑袋,但落下去时却轻柔得像是在抚摸,“去去去~你爹他一个大男人,懂什么生孩子?他又没生过!他哪知道老娘我当时的辛苦和伟大?净会在那儿说风凉话!”
轻松地“怼”完女儿,笠原真由美又转回头,看向怀里乖巧坐着的罗欣。她越看越觉得这小姑娘顺眼,经历了那么多黑暗,眼神却依旧干净,性格虽然胆怯,但能感觉到本质的善良和坚韧。
她眼睛转了转,忽然亮晶晶的,语气带着几分半真半假的诱惑:
“诶,罗欣,你看看,你重樱姐姐这个‘号’吧,虽然也不错,但总觉得……嗯,好像练得有点太‘温柔’了,跟我这暴脾气不太搭,是不是有点练废了的感觉?”
她无视旁边安川重樱投来的、混合着无奈和嗔怪的目光,继续对罗欣“推销”:
“我看你这小姑娘就挺对我眼缘的!性格也好,经历也……嗯,独特。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给你真由美阿姨当干女儿?”
她拍拍胸口,一副“跟着我有肉吃”的架势:
“正好!你姐姐那个号继承我的杀手衣钵估计是没戏了,她志不在此。老娘我这一身本事,正愁没个传人呢!你要是愿意,我就试着培养培养你!看看你能不能继承我这个‘传奇杀手’的衣钵!怎么样?要不要试试?保证比你待在那个什么‘混沌’组织有前途多了!”
罗欣听到“传奇杀手”、“继承衣钵”这些字眼,尤其是感受到笠原真由美身上那种虽然刻意收敛、但偶尔还是会流露出的、如同出鞘利刃般的锐利气息时,小身子近乎本能地、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她并不是感到害怕。
相反,在笠原真由美看似大大咧咧、实则温暖坚实的怀抱里,在她那带着点霸道、却异常直接坦率的语气中,罗欣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甚至从未如此清晰过的……安心感。
那种感觉,有点像……有点像她记忆中早已模糊的、关于“妈妈”的残存印象。温暖,可靠,有点唠叨,但会无条件地保护你。
这种突如其来的、强烈的亲近感和归属感,让她心潮起伏,小小的胸膛里像是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激动、无措、渴望、胆怯……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一时间竟让她张着小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是呆呆地看着笠原真由美近在咫尺的、带着期待笑容的脸。
笠原真由美敏锐地感觉到了怀里小姑娘那一下轻微的颤抖,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玩笑开过了,或者用词不当,吓到这个刚刚脱离魔窟、心灵还很脆弱敏感的孩子了。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换上了十二万分的温柔和歉意。她连忙放松了手臂的力道,但依旧稳稳地抱着罗欣,另一只手轻轻地、充满安抚意味地摸着罗欣柔软顺滑的头发,语气放得无比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最珍贵的琉璃:
“好了好了~罗欣不怕,不怕哦~阿姨跟你开玩笑的,不当真,不当真哈!”
她耐心地解释,声音柔和:
“那个什么‘传奇杀手’,都是过去式了,跟你开玩笑的。我要真还是干杀手那一行的,手上沾满血腥,还能跟你清婉姐姐,还有羽尘他们这些国安的人混在一起吗?早被他们抓起来啦!”
她轻轻拍着罗欣的后背,像在哄婴儿:
“阿姨就是看你聪明,经历特别,是个好苗子,又觉得跟你投缘,才这么一说。你要是不喜欢,觉得压力大,或者想起不好的事情,咱们就再也不提这个了,好不好?你就当阿姨刚才抽风,胡说八道呢!”
“妈妈——!”
就在这时,安川重樱突然开口了。
但她的语气,在一瞬间发生了微妙而清晰的变化!原本温柔软糯、带着点害羞的声线,陡然变得清冷、锐利,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锋芒!
她抬起头,看向笠原真由美,那双总是清澈含笑的眼眸,此刻变得深邃而平静,眼神锐利如刀——此刻的她,显然已经切换到了那个更冷静、更果决、属于“杀手”的人格。
她用这种人格特有的、带着点清冷傲气的语调说道:
“您怎么能这么说呢?什么叫做‘我这个号练废了’?什么叫做‘继承衣钵没戏了’?”
她微微扬起下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服输:
“我又没有……废物到那种地步,不配继承您的衣钵。”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一些,似乎有点别扭:
“只不过是……只不过是现在‘樱酱’(主人格)稍微……稍微表现得厉害一点,更受欢迎一点罢了……”
笠原真由美对自己女儿这瞬间的人格切换早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她毫不在意地,甚至带着点宠溺地,伸手拍了拍安川重樱(杀手人格)的脑袋,语气调侃:
“你啊,想真正继承我的衣钵,还差得远呢~小丫头片子~”
她毫不留情地翻旧账:
“上次在鸿运会所,对付那个墨长老,你一开始不就没打过吗?手忙脚乱的,还得老娘我关键时刻出手,给你‘擦屁股’,你忘了?”
安川重樱(杀手人格)被自己母亲当场揭短,而且是在“实战不力”这种对她而言颇为敏感的问题上,顿时有些语塞,气势也弱了下去。脸颊微微泛红,有些扭扭捏捏、不甘心地小声辩解:
“那个……那个……不是我没有对战过那么厉害的蛊师,缺乏相关经验,一时不慎,吃了情报不足和招式诡异的亏嘛!”
她努力找回场子:
“要是……要是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摸清他的路数,我……我肯定能打赢他!”
笠原真由美白了她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你就嘴硬吧”,但也没再继续打击女儿。这母女俩一个爽利直接、一个(切换人格后)傲娇别扭,一唱一和、相爱相杀的互动,把周围看着的沈清婉、林妙鸢等人都逗乐了。休息区里,再次响起了轻松、会心的低笑声,冲淡了等待的焦虑。
就在这时,被笠原真由美温柔抱在怀里的罗欣,似乎经过了短暂而激烈的内心挣扎。
她抬起头,乌黑的大眼睛勇敢地看向笠原真由美,那里面没有了最初的怯懦和恐惧,反而多了一丝下定决心的光芒。
她鼓起勇气,伸出因为紧张而有些冰凉的小手,轻轻抱住了笠原真由美的脖子,然后将小脑袋小心翼翼、又带着无限依恋地,贴在了笠原真由美温暖而坚实的胸膛上。
她听着那平稳有力的心跳,闻着对方身上淡淡的、清爽又带着一丝凛冽的气息,用几乎微不可闻、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小声地、试探地说道:
“那个……真由美阿姨……”
她顿了顿,声音更小了,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
“我……我能叫您……‘妈妈’吗?”
她怕笠原真由美误会,连忙补充,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和浓浓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