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导司在庞万春的协助下,开始尝试建立最原始的“功劳簿”。不再是模糊的“某某作战勇猛”,而是尽可能记录具体事迹:谁在夜袭中点燃了辎重,谁在巡逻时发现了敌情,谁主动照顾重伤员……同时,也开始记录一些消极行为:谁无故缺席巡哨,谁散布消极言论,谁在分配物资时争抢搅闹。
这些记录,虽然粗糙,却开始成为后勤司分配稍好一些的食物(比如偶尔多出的一勺粥)、伤药,甚至未来可能存在的“奖赏”的重要依据。方腊甚至在一次小范围会议上明确表态:“今后,凡教导司记录在功者,优先补充兵甲,优先考虑提拔!”
反之,对于那些记录在过者,不仅会受到批评,在物资分配、任务分派上也会受到更严格的对待,甚至其所在的小队也会受到连带影响。方腊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忠勇”和“异志”带来的,是截然不同的结果。
这种将思想表现与切身利益直接挂钩的做法,开始产生微妙的效果。一些人开始主动向教导司的人反映情况,汇报一些他们认为“有功”或“有过”的事情。虽然其中难免夹杂私怨,但一种关注“行为”和“影响”的氛围,开始慢慢形成。
思想的转变,如同冰雪消融,缓慢而艰难,但并非毫无迹象。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又一次宣讲结束后,人群没有立刻散去。篝火噼啪作响,映着一张张沉思的脸。
那个曾经在第一次宣讲时质问孙秀才的断腿老兵,忽然用粗糙的手掌抹了把脸,瓮声瓮气地说:“以前……就想着跟着头领有饭吃,能活一天算一天。现在……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咱们这不只是为自己活,也是在跟洞外那些不让我们活的人较劲!老子这条腿没得冤,但也不能白没!”
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士卒接口道:“是啊,圣公说得对,怕没用,等死更没用!天策府的规矩是严,但至少……至少比以前公平点。跟着这样的规矩走,心里好像……踏实点。”
“对!凭什么咱们就得一直被他们欺负?咱们也要让他们知道疼!”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懑。
这些话语,不再是最初的抱怨和迷茫,而是开始带上了一丝清晰的敌我意识,一丝对内部新秩序的认同,甚至是一丝被压抑许久的反抗意志。
火堆旁,孙秀才和其他教导司成员听着这些议论,相互看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他们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做的事情,似乎真的在起作用。那些原本虚无缥缈的“道理”,正在一点点变成这些人心中真实的想法和力量。
思想的火种,并非熊熊燃烧的烈焰,它更像是在潮湿闷热的洞穴中,于堆积的落叶深处,悄然亮起的几点星火。微弱,却顽强;分散,却蕴含着点燃整个荒原的潜力。它开始照亮一些人心中的黑暗,驱散一些麻木,凝聚起一种基于共同命运和现实利益的、更加坚韧的认同感。
方腊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听着那些并不响亮却意义非凡的对话。他知道,这条路还很长,洞外的强敌、内部的积弊、资源的匮乏,都是巨大的挑战。但这思想之火的点燃,意味着这支队伍,终于开始尝试着为自己寻找一个超越单纯生存的、能够支撑他们走下去的“魂”。这微弱的火光,是他在这个绝望之境中,看到的真正的新生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