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内之事。”方百花接过茶杯，语气平静，目光却再次落在了方腊脸上，带着那种探究的意味，“阿哥……似乎清减了些许。”
方腊心中一动，知道试探来了。他苦笑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是啊，洞中困守，劳心劳力，岂能不瘦？比不得你在外奔波，虽风餐露宿，倒也自在。”
方百花轻轻吹着茶杯上的热气，状似无意地道：“自在是谈不上，九死一生倒是真的。只是……此番回来，总觉得阿哥与往日，有些不同了。”
“哦？何处不同？”方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掩饰着内心的警惕。
方百花抬起眼，目光锐利：“说不上来。或许是……更沉静了？往日的阿哥，性如烈火，快意恩仇，便是在摩尼教中，也常因教义与长老争执。可如今……”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如今阿哥行事，谋定而后动，思虑周详。便如这次与梁山虚与委蛇，里应外合，若是从前，阿哥或许会不屑于此等‘勾结’之事，更倾向于正面决战，玉石俱焚。”
她的话点中了关键。原主方腊，确实带有浓厚的宗教狂热和草莽豪杰的冲动，而现在的方腊，灵魂内核是一个来自现代、深谙组织管理和战略博弈的思维，行事风格自然更加理性、务实，甚至可以说……更加“帝王心术”。
方腊放下茶杯，迎向方百花探究的目光，语气变得深沉而诚恳：“百花，你可知，清溪洞……不，是帮源洞被围的这些日子，我每日看着洞内数千弟兄姊妹，看着他们信任的眼神，看着粮草一日日减少，看着伤兵在缺医少药中煎熬……我才真正明白，何为‘责任’。”
他站起身，走到内间入口，望着外面洞窟中闪烁的火光，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一教之首，可以快意恩仇，可以不论后果。但一军之主，一地之望，却不行。每一个决定，都关乎无数人的生死。那场‘零伤亡’的夜袭，让我尝到了‘谋’的甜头，也让我深知，以往只凭血勇，是多么愚蠢。这洞中数千人的性命，逼得我不得不变，不得不……沉下来。”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将一个领导者被迫成长的心路历程娓娓道来。他将性格转变的原因，归结于残酷的现实和沉重的责任。
方百花静静地听着，眼神中的审视渐渐化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了然和……一丝心疼。她放下茶杯，也站起身，走到方腊身边，轻声道：“阿哥，是妹妹多心了。只是……只是觉得你太累了。这担子，太重了。”
她叹了口气：“外面的兄弟都说，圣公如今是真正有了帝王之相，心思深沉，算无遗策。我听了，既骄傲，又……有点害怕。怕那个带着我们高喊‘是法平等，无有高下’的兄长，不见了。”
方腊心中松了口气，知道最关键的一关或许过去了。他转过身，看着方百花，脸上露出一个温和而略带疲惫的笑容：“百花，教义是理想，是旗帜。但要想让理想照进现实，让旗帜不倒，就需要更实际的手段。兄长没变，只是……学会了如何更好地保护你们，实现我们共同的愿望。”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方百花的肩膀，这是一个充满兄长关怀的动作：“你回来了，真好。有你在，我肩上的担子，仿佛也轻了一些。”
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温度和兄长话语中的信任与依赖，方百花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她眼中泛起一丝水光，用力点了点头：“嗯！阿哥，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哥。百花永远站在你这边，帮你分担！”
这一刻，在方百花眼中，眼前的兄长或许比记忆中那个更加沉稳、甚至有些陌生的深沉，但那份担当，那份对她的信任，以及眼底深处不曾熄灭的火焰，让她确信，这依然是她的亲人，是她值得追随的领袖。只不过，这位兄长，在血与火的淬炼中，完成了一次至关重要的蜕变，变得更加可怕，也更加……令人安心。
“新”兄长的形象，在方百花心中彻底确立起来，不再是简单的草莽英雄，而是一位真正有能力带领他们在这乱世中开辟一片天地的枭雄。这份认知，将使得方百花在未来，成为方腊更加得力和忠诚的臂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