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腊迎着风,继续道:
“此非朕一人之功,乃天下万民之力,文武百官之智,三军将士之勇。朕不敢贪天之功,今日在此,拜谢天地,拜谢祖宗,拜谢苍生!”
说完,他深深三鞠躬。
一鞠敬天。
二鞠敬地。
三鞠敬人。
起身时,他眼中已经有了泪光。
“自今日始,”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却更加坚定,“大炎当以‘民’为本。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兴办教育,开启民智;整饬吏治,铲除贪腐;开拓商路,振兴工商。”
“朕在此立誓:十年之内,要让天下百姓吃饱饭;二十年内,要让四海之内无冻馁;三十年内,要让华夏文明,光照寰宇!”
誓言铮铮,在山谷间回荡。
文武百官早已泪流满面。
他们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从靖康之变,到金人南下,到山河破碎,到民不聊生……这乱世,终于要结束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响彻泰山之巅。
连那些藩国使节,也情不自禁地跟着跪拜。女真人、蒙古人、党项人、高丽人……在这一刻,他们忘记了民族之别,忘记了国仇家恨,只被眼前这个人、这番话、这番气象所震撼。
这才是真正的天子。
不是靠血统,不是靠武力,是靠胸怀,靠气魄,靠那份要造福万民的决心。
祭祀继续进行。
方腊按古礼,献玉璧,献太牢,献五谷。每一步都一丝不苟,每一个动作都庄严肃穆。
最后,他走到无字碑前。
王文昌呈上笔墨。
按照惯例,帝王封禅后,要在碑上刻字,记载功绩。秦始皇刻过,汉武帝刻过,唐玄宗刻过……
可方腊接过笔,却没有立刻写。
他看着那块光滑如玉的石碑,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把笔放下了。
“陛下?”王文昌不解。
“不刻了。”方腊说。
“啊?”
“功过是非,自有后人评说。”方腊转身,面向众人,“朕今日立下的誓言,若做到了,后人自然会记着。若做不到,刻再多的字,也只是笑话。”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
“就让这块碑,继续无字吧。等朕死了,等你们也死了,等百年千年之后,如果有新的贤君明主登上此山,再让他来评判——朕这个皇帝,当得合格不合格。”
说完,他哈哈大笑。
笑声爽朗,回荡在山间。
众人都愣住了,随即也跟着笑起来。
是啊,何必着急给自己定论?
路还长着呢。
祭祀结束,已是午时。
方腊没有立刻下山,而是在山顶摆起了简单的宴席——不是山珍海味,是泰安州百姓送来的煎饼、大葱、豆腐,还有自家酿的米酒。
“都尝尝,”他招呼众人,“这才是人间至味。”
韩世忠咬了口煎饼,嚼了半天,点头:“嗯,实在。”
岳飞喝了口米酒,咂咂嘴:“甜。”
杨再兴更干脆,一手抓煎饼,一手抓大葱,吃得满嘴流油。
那些藩国使节起初还有些拘谨,可见汉人大臣们都这么随意,也放开了。蒙古使者博尔忽学着用煎饼卷大葱,辣得直吐舌头,却连说好吃;西夏质子李仁孝小口小口吃着豆腐,眼睛红红的——他想起了贺兰山下的家乡。
方腊看着这一幕,心里暖暖的。
这才是他想要的天下。
不是谁征服谁,不是谁统治谁。
是大家坐在一起,吃一样的饭,喝一样的酒,说一样的话。
虽然现在还做不到。
但至少,开了个头。
宴毕,开始下山。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难。方腊依然走在最前面,步履稳健。走到半山腰时,他忽然停下,回头望去。
玉皇顶在云端若隐若现。
无字碑伫立在山巅,沉默不语。
“陛下看什么呢?”邵仙英轻声问——她是唯一登顶的后妃。
“看未来。”方腊说。
“未来?”
“嗯。”方腊点头,“朕在想,百年之后,千年之后,当后人说起今天,他们会怎么说?是说方腊这个盐贩子,僭越称帝,不自量力?还是说,他是乱世终结者,是新朝开创者?”
邵仙英握住他的手。
“妾身相信,会是后者。”
“为什么?”
“因为陛下心里装着百姓。”邵仙英认真地说,“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陛下能让金人、党项人、契丹人、蒙古人都心服口服,靠的不是刀枪,是这份心。”
方腊笑了笑,没说话。
他转身,继续下山。
夕阳西下,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从山脚往上看,封禅的队伍像一条蜿蜒的长龙,缓缓游下。
而泰山,这座见证了无数帝王兴衰的神山,依旧沉默地矗立在那里。
它见惯了人来人往,见惯了世事变迁。
今天,又多了一个登顶的人。
又多了一段故事。
又多了一个,关于天下、关于苍生、关于未来的承诺。
风从山谷间吹过,松涛阵阵。
像叹息,又像祝福。
九月初九,重阳。
这一天,方腊登泰山,祀天祭地,宣告了大炎对全天下的主权。
一个新的时代,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而历史,正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等待着下一个登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