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撞开的时候,周明远的手指还停在半空。
光屏上的三个选项静静悬浮,红光一闪一暗,像呼吸。他没动,右手食指悬着,掌心被钢笔尖抵出一个小坑。冲锋衣内袋里的储存器还在发烫,温度顺着布料传到胸口。
脚步声不是江涛的。
这一步轻,带着拖沓,像是鞋底沾了水。紧接着是喘息,短促、不稳,从门口一路压进胸腔。
他转过头。
女儿站在那里,病号服下摆湿了一圈,脚上没穿鞋。她头发乱着,额前几缕被汗粘住,脸上有泪痕,但眼睛睁得很亮。她看了他一眼,直接冲过来,扑进他怀里。
周明远被撞得后退半步,左臂旧伤猛地抽了一下。他没松手,反而低下身,一只手搂住她肩膀,另一只手摸到她后颈的纱布。纱布是干的,体温正常,脉搏跳得快。
“爸爸。”她声音发抖,“他们说你要忘了我。”
没人告诉她。但她听见了。走廊里有人说话,提到了“记忆清除”“代价交换”,还有他的名字。她挣脱护士,一路跑下来,穿过两道封锁门,踩碎了地上的数据残片。
周明远没回答。他把脸贴在她头顶,闻到消毒水和小孩出汗的味道。这味道他记得。她发烧那晚,他守在床边,整夜擦她的背,换毛巾,量体温。那时她才五岁,嘴里一直喊“怕黑”。
光屏突然震动。
三项记忆条目同时闪烁,命点数值往上跳:
【女儿出生瞬间 —— 删除此项,获得命点+1000】
【江雪第一次落泪 —— 删除此项,获得命点+800】
【母亲遗言摩斯密码 —— 删除此项,获得命点+2000】
数字跳得越来越快。
系统提示弹出:【检测到高权重情感干扰,结算延迟30秒。是否继续?】
他盯着那行字,手指还是悬着。
镜面边缘开始泛光。
叶昭昭的身影一点点浮现,比刚才更淡。她的轮廓像被风吹散的烟,肩上的机械乌鸦只剩骨架,翅膀垂着,不动。她站不稳,靠在镜框上,声音断断续续。
“你删掉一段记忆,不只是忘了画面。”她说,“是那段经历再也不能影响你。它从你身上被挖走了。”
周明远抬头看她。
“比如‘女儿出生’。”叶昭昭继续说,“那天你在产房外等了七小时,手一直在抖。护士递给你她的小手印,你接过去的时候差点掉在地上。这个反应,是因为你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父亲。如果你删了它,下次她哭,你不会再心疼。你会算——她饿了?体温多少?该不该打针?你变成一个处理问题的机器,而不是一个会疼的父亲。”
他低头看怀里的孩子。她把脸埋在他衣服里,小手攥着他袖口,指节发白。
“如果我不记得她哭过,我还配做父亲吗?”他问。
叶昭昭没立刻答。她的影像闪了一下,像信号不良。
“系统不会回答这种问题。”她说,“但它知道结果。你删了这些,你就再也流不出为她而落的眼泪。不是忍住,是根本不会产生那种情绪。就像你不会对一杯水产生愤怒,也不会对一段代码感到悲伤。”
周明远闭眼。
他想起昨夜手术室的灯。她躺在那里,身上插着管子,脸色白得像纸。医生说成功率只有四成。他站在外面,手心全是汗,脑子里一遍遍过那些事——她第一次叫爸爸,第一次走路摔跤,第一次背古诗背错笑出声。
他睁开眼,看向光屏。
“让我看看。”他说。
手指轻轻点向“母亲坠楼”那一项。
画面立刻出现。
年轻的他站在雨里,三十岁的样子,穿着外卖员制服。楼下拉了警戒线,警察在拍照,围观的人指指点点。他走过去,看了一眼三楼阳台,然后绕开人群,走进单元门。他上楼,开门,进屋,脱鞋,倒水喝。整个过程,脸上没有表情。他像路过别人家的事。
周明远猛地收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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