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之前,光阴如水,在死寂中默然流淌。月妖伤势渐稳,神魂的剧痛在抚魂玉魄持续的温养下缓慢平复,虽未痊愈,却已恢复行动与思索之力。她大部分时间静坐,一部分心神维系基本的调息,更多的精力,则沉浸于对那半幅“径迹”图的反复推演与记忆之中。
“径迹”银蓝,轨迹玄奥,穿行于代表归藏墟不同道韵区域的脉络之间。月妖以自身对“沉静月华”的领悟为基,以长期身处此地对死寂道韵的细微感知为凭,不断在脑海中模拟、印证这条路径。她“看”到,“径迹”并非一味避让死寂浓郁之处,有时反而会主动切入某些“道韵淤积”的节点,借助其内部某种特殊的“流转缝隙”穿行;有时则环绕某些相对“明亮”的光点(或许是类似石门、寂月兰这等蕴含特殊道韵或微弱生机的“异数”所在)迂回,仿佛在汲取或借助某种力量。
路径的前半段,指向一个被标识为“墟眼”的、不断旋转的灰暗漩涡区域。这是“径迹”图上,那条银蓝光线最终停滞、变得模糊的地方。月妖推测,这“墟眼”很可能是归藏墟中,死寂道韵以某种特殊方式汇聚、流转的核心节点之一,甚至是某种“出口”或“通道”的潜在所在,危险,却也可能蕴含着离开或深入的关键。
她没有完全恢复的把握,灵童在“归藏之心”的沉寂也如巨石压在她心头。但坐等绝非她的性子,亦非司契(灵童)将她送出险境的初衷。“径迹”已显,哪怕只有半幅,也指明了方向。她必须去探寻,去为灵童,也为自己,寻一条真正的“生路”。
动身之前,她最后检查了自身。伤势约莫恢复了六成,道基稳固,新生的“沉静月华”妖元流转顺畅,对死寂道韵的抗性已远超初入此地之时。抚魂玉魄裂纹未增,温养之力依旧是她稳住心神的倚仗。古槎碎片上那道淡金新纹光泽黯淡,却依然存在,与她掌心隐隐呼应。几株寂月兰长势良好,银辉稳定,那截残根上的第四点嫩芽也已舒展开来,生机内蕴。她小心地将其中一株长势最好的幼株连同一小块蕴含静虚源气的岩石一同取下,以玉盒封存,收入怀中,或许关键时刻有些用处。其余则留在原处,继续生长。
最后,她望向石门。那“径”字光华依旧微弱,却顽强不灭。她对着石门,也是对着那不知在何等凶险中沉寂的灵童方向,低声自语,又似立誓:“等我寻得前路,或找到助你之法,必归。”
言罢,她不再犹豫,转身步入甬道。依据脑海中的“径迹”图,她需先返回“残垣流风”区域边缘,再沿一条特定的、需借助数处紊乱道韵气流“间隙”的曲折路径,迂回接近“墟眼”大致方向。这条路避开了骨葬丘与之前遭遇纯黑影墟的主要区域,但也绝非坦途。
重归废墟,死寂依旧。月妖将气息收敛到极致,身形如灰影,在断壁残垣与巨大骸骨间快速穿行。她对“沉静月华”道韵的运用越发纯熟,不仅能用于抵御侵蚀、疗伤悟道,更可于移动时,将自身气息与步履痕迹近乎完美地融入周遭的死寂背景中,若非近距离以特殊手段探查,极难察觉。
途中,她数次遭遇小股游荡的墟兽或阴影,形态各异,皆阴秽凶戾。月妖牢记“径迹”所示,能避则避,绝不纠缠。实在避无可避,便以雷霆手段,催动蕴含“沉静月华”特质与一丝古槎虚空锋锐之意的妖元,力求一击必杀,迅速远遁,不留下过多痕迹与气息。得益于对“径迹”所示“道韵间隙”的利用,她总能找到相对安全的路线,虽有惊,却无大险。
然而,归藏墟的凶险远不止于此。某些区域,死寂道韵天然形成诡异的“场”,或致幻,或沉沦,或引动心魔。月妖曾踏入一片看似平静的灰白沙地,瞬间便觉神魂迟滞,无数过往遗憾、悲痛、绝望的幻影自心底滋生,欲将她拖入永恒的悔恨沉眠。幸得抚魂玉魄及时传来清凉,怀中那株寂月兰幼株亦散发微光,助她稳住心神,险险挣脱。又有一次,她穿过一片由晶莹紫黑色晶体构成的石林,晶体竟自行发出靡靡之音,勾动气血,紊乱妖元,她不得不封闭大半听觉,以“沉静月华”道韵护住紫府,艰难通过。
“径迹”图的价值,在这些无形凶险面前愈发凸显。其上许多看似无意义的转折与停留,往往正是规避这些天然险地或道韵陷阱的关键。月妖越发小心翼翼,步步为营。
如此前行了不知多久,或许数日,或许更久。周遭的死寂道韵愈发“粘稠”,仿佛有了实质的重量,压迫着每一寸空间。废墟的景象也开始变化,出现了更多巨大而奇异的、非金非石、表面流转着黯淡幽光的构造体残骸,以及一些深不见底、散发着阴冷吸力的地缝裂渊。这里已远离石门区域,甚至比“残垣流风”更深。
按照“径迹”图与自身感知对照,月妖判断,她已逐渐接近“墟眼”所在的区域边缘。
这一日,她穿过一片由无数巨大、光滑如镜的黑色石板无序堆积而成的区域后,眼前豁然一暗。并非光线消失,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空虚”的黑暗笼罩下来。前方,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缓缓旋转的、由灰黑色雾气与细碎光尘构成的浩瀚“漩涡”!
漩涡无声旋转,规模宏大得超乎想象,其边缘的雾气缓慢流淌,带着一种吞噬一切光与声的诡异质感。漩涡中心深不可测,只有一片更加深邃的黑暗。而在这片缓慢旋转的灰黑雾海之中,隐约可见一些更加巨大的、难以名状的阴影轮廓,如同沉睡在漩涡中的洪荒巨兽。
这里,便是“径迹”图所示,那标识着“墟眼”的区域!仅仅是立于其边缘,月妖便感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寒意。这里的死寂道韵,已不仅仅是“沉静”或“终结”,更带上了一种“归墟”、“湮灭”、“存在消解”的终极意蕴。她体表的“沉静月华”道韵光膜,竟自行明灭不定,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
“墟眼”近在眼前,但“径迹”图至此已然模糊、中断。接下来的路,需要她自己探寻。
月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适与警兆,银眸死死盯着前方缓缓流转的灰黑雾海。她尝试将神念探入,却发现神念如泥牛入海,瞬间便被那粘稠的、蕴含湮灭之意的雾气吞噬、消解,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冰冷的虚无。
不能贸然深入。她沿着“墟眼”的边缘缓缓移动,试图寻找“径迹”可能延伸的痕迹,或是其他异常之处。手中古槎碎片冰凉依旧,那道淡金新纹也无特殊反应。怀中的寂月兰幼株,银辉似乎也被压制,显得有气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