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哼起安魂谣第一节，血遇着瓶底残留的金水，“滋啦”一声腾起白雾。
周明远突然浑身发抖，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掉：“我妈……她走的时候，手里还攥着半块桂花糕……”
他凑近瓶口，喉咙里溢出断断续续的调子。
我看着淡金色的烟雾从他嘴里钻进去，在瓶里打着旋儿，像极了老家祠堂里烧的高香。
楼下传来踹门声。
“清道队！”周明远突然慌了，“他们带着声波炮，会……”
“闭嘴。”我把药瓶塞进他怀里，“接着唱。”
门被撞开的瞬间，我闪进了消防通道。
四个穿黑制服的人冲进来，领头的举着探测仪，屏幕上的波纹直往下掉。
“没波动。”他骂了句，“白跑一趟。”
脚步声渐远时，我听见周明远在哭。
他的声音闷在药瓶里，像隔着层毛玻璃：“陈丰……我签过二十八份放弃治疗同意书……”
“留着跟我妈说。”我摸黑下了楼。
黎明前的雨停了。
我在城北垃圾站翻到个掉漆的儿童录音机，塑料壳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小熊。
打开电池仓，我把药瓶里的金雾倒进去——烟雾刚碰到电路板，录音机突然“滋啦”一声，放出段沙哑的女声：“阿丰要乖，月亮婆婆来哄睡……”
是我妈。
几个捡废品的小孩围过来，最大的那个扎着羊角辫，听着听着“扑通”跪下，额头碰着湿淋淋的地面：“奶奶，是奶奶的声音……”
我抱着录音机往殡仪馆走。
老工人老张头正蹲在值班室门口抽烟，见着我，他掐了烟，从兜里掏出个搪瓷杯——里面盛着半杯金水，在晨光里泛着暖黄。
“我闺女走那年，我没给她唱完摇篮曲。”他把杯子供在窗台上的小龛前，龛里摆着张褪色的全家福，“现在新香炉点了，她该听见了。”
归墟的消息是老皮捎来的。
那只灰毛大老鼠从通风管道钻进来时，尾巴尖沾着血：“野人山密室，穿灰布衫的老头割腕了，血写着‘火烧到骨头里了’。”
我摸着素缟上的名字，往野人山走。
山脚下的老槐树还在，叶子上的水珠落下来，砸在地上的碎镜渣上，每片碎渣里都映着张脸——我妈、我妹、被归墟害死的老吴头、307病房的王奶奶……
他们冲我笑。
山风卷着土腥味吹来，我在旧祭坛遗址停住脚。
那里有块半埋在土里的青石板，上面刻着模糊的纹路。
我蹲下来，用树枝在石板旁画了个圈——明天，这里该搭座草庐。
天快亮了。
远处传来晨钟，混着若有若无的安魂谣。
我摸出怀里的录音机，按下播放键，我妈的声音随着风飘向城市：“阿丰要乖，月亮婆婆来哄睡……”
而在我脚下，被雨水泡软的泥土里，有颗金色的种子正在发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