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云残识突然哼起调。
是妹妹的声音，她六岁生日那天，我用铁皮盒给她做了个存钱罐，她抱着罐子唱跑调的《小兔子乖乖》。
我抓着胸口的隐颜膜，指甲几乎要抠进肉里，陈丰，陈丰，陈丰。三个字像三根钉子，把要飘走的魂钉回了躯体。
抹脸的画笔顿了顿。
我冲过去时带翻了他的颜料盘，靛蓝和朱红在地上淌成河。
他想躲，可常年握笔的手太细，我一扣他腕骨，画板就砸在脚边。
空白的脸在火光里泛着冷光，我扯下他脖子上的红绳——温魂涎的瓶口还沾着他的血，我名陈丰，生于人间，痛过，活过，不容窃取。
符是反着写的，断脉封符的墨色顺着画纸纹路倒灌。
画纸先冒起青烟，接着地烧起来，火舌舔着抹脸的指尖，顺着他的胳膊往眼眶钻。
他惨叫着摔进颜料堆，画笔滚到我脚边——背面刻着李明，2019年入院，刀痕已经磨得发钝。
原来你也被剥过名字。我捏着画笔，突然觉得他脸上的白布没那么可怕了。
母鼎的震颤声打断了一切。
我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人皮灰簌簌往下落。
最后半瓶温魂涎被我倒进鼎心，青白色火焰突然炸成伞状，烧穿了头顶的穹顶。
月光漏下来，照见火里的一张张脸——七岁的我举着弹珠，十七岁的我在工地搬砖，二十七岁的我蹲在病房啃馒头，还有张白发苍苍的脸，正冲我笑。
陈丰！
无数个我在火里喊，声音像涨潮的海。
皮母跪在鼎边，她覆面的黑纱不知何时烧没了，露出张干皱的老脸，眼角还挂着没烧完的人皮碎屑。我以为...无名是自由...她抓着自己的手腕，指甲抠进松弛的皮肤，原来自由是...敢说自己是谁...
隐颜膜在脸上裂开道缝。
我摸着脸，感觉有层半透明的膜正从皮下往外渗，能看见指尖的纹路在膜上投出影子——拟态层，老皮说过的终极形态。
可当我试着变成抹脸的模样时，妹妹的歌声突然模糊了，像被按了消音键的磁带。
下次变你的时候...我对着火焰摊开手，掌纹正在膜下变淡，我还能记得...他们是怎么杀我全家的吗？
火光渐熄时，我踩在焦黑的母鼎上。
人皮灰像雪片似的落，沾在拟态层上又化了。
远处传来脚步声，很轻，像老鼠在啃门轴——是惊云残识在提醒我，危险还没走。
我低头，看见掌心躺着半块没烧完的银牌，两个字被烧得蜷起来，却还认得清。
风从破穹顶灌进来，吹得我后颈发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