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也不说话,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围成一圈坐下,仰着头,看着树杈上的小满。
小满脸涨得通红,身体僵硬得像块木板,但嘴里的故事还在继续:
“……星星掉进了蓝色的水瓶里,变成了会发光的鱼。它们在瓶子里游啊游,虽然没有眼皮,但是水凉凉的,一点都不辣……”
说到“不辣”两个字的时候,我感觉到丙-12那股即将爆发的恐惧,正在被一种巨大的温柔包裹、溶解。
底下的孩子们,不管有病的没病的,此刻都做出了同一个动作。
他们伸出小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眼眶。
就像是在确认自己的星星还在不在。
这种集体共情产生的精神波动,简直比最高级的地气还要纯粹。
那些原本要把故事烧毁的灰烬结界,在这股力量面前,竟然退缩了。
外围的鼠群也没闲着。
它们首尾相接,在孩子们的圈子外面,又围了一个更大的圆阵。
几百条老鼠尾巴互相咬在嘴里,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增幅法阵。
故事讲完了。
“……后来,星星睡着了,月亮妈妈把它们接回了天上。”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小满嘴里那片花瓣彻底燃尽。
一缕青烟从树瘤洞里飘出来,落地成灰。
那灰烬没有散,而是像有人在捏泥巴一样,缓缓聚拢、隆起,最后变成了一块巴掌大的微型石碑。
石碑上模模糊糊刻着几个字,没人认识,那是早已经失传的“鼠篆”。
就在这时,鼠群里钻出一只老得毛都快掉光的大灰耗子。
我看它眼熟,长得跟我那个死鬼导师老皮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老货也不怕人,大摇大摆地跳上石碑顶端,两条前爪飞快地刨了个坑。
然后它转过身,冲着树洞吱了一声。
丙-12的那颗乳牙,顺着树皮滑落,正好掉进那个小坑里。
老鼠埋土,封坟。
一切都结束了。
阿竹那个小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儿钻了出来。
她手里捏着那朵白天我开出来的银线菊,虽然已经枯萎了,但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了那个小土包上。
其他的孩子有样学样。
有的放了一朵野花,有的放了一颗彩色玻璃珠,还有个小胖墩居然放了一块没舍得吃的奶糖。
这一刻,我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顺着根系涌遍全身。
这不是地气,这是功德。
地仙路,原来真的不是修出来的,是走出来的。
深夜,青山市郊外的乱葬岗上。
焚谣翁那个老不死的正站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死死盯着病院的方向。
此时此刻,病院上空正升腾起无数点萤火般的光亮,那是怨气被超度后的灵光。
“咳……咳咳咳!”
老头突然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口黑血喷在脚下的荒草上,那血里混杂着还没消化完的纸屑渣滓——那是被灰舌奴吞掉的档案。
“小兔崽子……居然破了我的‘焚书局’……”
他直起腰,那张干枯得像树皮一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凝重。
火把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腰间。
那里挂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铜铃。
此时并没有风,但那铜铃却在疯狂地颤抖,发出“叮铃铃”的脆响。
这声音我太熟了。
当年处理丙字组那些尸体的时候,每一口小棺材上,都系着这么一个镇魂铃。
老头伸手按住那个不安分的铃铛,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冷笑。
“讲故事是吧?行。”
他抬起头,看向头顶那轮惨白的月亮,声音阴测测地说道:“那明天我也给你们送个礼。”
天快亮的时候,风停了。
我正准备把意识沉入地底补个觉,突然感觉到南墙根底下的气场有点不对劲。
那里的死气太重了,甚至盖过了清晨的露水味。
我控制着一根细小的气根钻出地面,往墙角看了一眼。
只一眼,我的树皮就紧了一下。
南墙根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九只死乌鸦。
它们没有被堆在一起,而是头尾相接,摆成了一个诡异的圆环。
每一只乌鸦的眼睛都被挖掉了,空洞的眼窝里,塞着一颗还没变质的蓝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