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方向我不看也知道有什么。
停尸房的冷柜早就断了电,里面的“住户”比活人干净。
我没顺着藤蔓的指引去翻旧账,而是转过身,一步步走向了野人山的隘口。
这地方是个风口,风硬得像刀片子刮脸。
我站在那个将近七十度的土坡顶上,脚下的黄土松垮垮的,稍微一用力就往下掉渣。
七年前的一个雷雨夜,我就是把自己团成个球,从这儿一路滚下去的。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个越狱的英雄,后来才知道,我是个把自己摔进更深地狱的傻子。
乱石堆里,半截锈成铁渣的栏杆还死死卡在岩石缝里,那是当年我拆了床架做的撬棍。
我弯腰把它抠出来,手心立马沾了一层红褐色的锈粉,腥气冲鼻,跟干了的血一个味儿。
这玩意儿本来应该带回去供起来,或者干脆当个战利品。
但我只是在手里掂了掂,分量轻得像根枯枝。
随手找了个背阴的岩石缝,我把这半截烂铁塞了进去,用力推到最深处。
以前我总想着要把这根刺拔出来,现在才明白,有些东西就得烂在泥里,它才是这座山的一部分。
身后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阿竹这丫头到底是年轻,一路小跑追上来,脸都不带红的,就是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坡底。
“那块布呢?”她指着刚才那只乌鸦飞走的方向,语气里透着股不甘心,“那是你妹裙子上的,怎么能扔这儿?”
我顺着她的手往下看。
坡底的一株老榆树下,那只乌鸦早就不见了。
那块带着蕾丝花边的蓝布条,正摊在一处微微隆起的蚁穴旁边。
几百只个头硕大的黑工蚁排成了一条黑线,跟搬运口粮似的,正喊着号子把那块布往地底下拖。
“别去抢。”我拉住想往下滑的阿竹,“那是好东西。”
“那是遗物!”
“那就是块布。”我蹲下来,看着那抹蓝色一点点消失在黑漆漆的洞口,“给蚂蚁垫了窝,明年这一窝新孵出来的飞蚁,翅膀尖上没准就能带点天青色。这不比锁在柜子里发霉强?”
阿竹愣了一下,没说话,只是把衣角攥得死紧。
这时候,山坳里突然起了一阵怪风。
这风不是直着吹的,是打着旋儿从下往上卷。
隘口两侧那些不知长了几百年的古藤被风卷得哗哗作响,几十根粗壮的藤蔓像是活蛇一样纠缠在一起,眨眼间就在半空中搭出了一个拱门的形状。
阿竹“咦”了一声,往后退了半步:“这形状……怎么看着这么眼熟?这纹路走向,跟刚才我在档案室看到的那个……安宁病院地下三层的通风管道图一模一样!”
她猛地转头看我,眼睛亮得吓人:“这是老鼠们留下的暗号!它们当年就是顺着这路线给你送吃的?这是它们在给你送行!”
我瞥了一眼那个所谓的“地图”,眼皮都没抬一下。
“行了,别在那儿过度解读。”我拍了拍裤腿上的土,“那图纸我背了三年,早就连着馒头渣一起咽进胃里消化完了。现在这就是个烂藤条架子,过两天还得被虫蛀。”
我不信神迹,我只信因果。
这藤蔓长成这样,不过是因为地下的湿气顺着当年的风道往上涌,根系追着水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