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踩到了个硬东西。
弯腰捡起来,是一根乌鸦的落羽。黑得发亮,硬得像钢针。
这鸟大概是营养不良,羽轴是空的,但在那空心的管子里,嵌着一粒极细小的金属屑。
我捏着羽毛,把它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一股子冷冰冰的铁锈味,混着强烈消毒水的残留气息。
不用化验我也知道这是什么。
安宁病院住院部通风口的铁栅栏,用的就是这种劣质的镀锌铁,我想在那上面磨断牙刷柄的时候,尝过无数次这种味道。
这群乌鸦,是从那地狱里飞出来的送信人。
我没把这玩意儿留作纪念,而是用脚后跟在湿土上旋出一个坑,把羽毛连带着那粒金属屑一起埋了进去。
然后,脚尖贴着地面,画了一道半圆。
一股温热的地气顺着脚底板灌入泥土。
没那些玄幻小说里金光乱闪的特效,只有泥土轻微翻动的细碎声响。
几颗原本还在休眠的野草籽像是被烫醒了,猛地顶破土层,在那块埋着羽毛的泥土周围,迅速长成了一圈只有手指高的低矮篱笆。
圈地为牢。
既然是从那里面出来的脏东西,就老老实实待在圈子里烂掉,别出来霍霍别的土。
子夜的更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
头顶上那张遮天蔽日的“记忆之网”,随着乌鸦群的一哄而散,终于撑不住了。
成千上万条布条像是一场不出声的大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但我预想中那种满地狼藉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那些布条还没落地,地面上那些疯长的藤蔓就跟饿死鬼抢食似的,卷起一条条布片,狠狠地拖进了地面的裂缝里。
我转身往回走。
路过那堆腐叶堆的时候,脚底下的动静不太对。
不是老鼠那种悉悉索索的动静,而是一种更细密、更整齐的啃噬声。
我停下脚步,侧耳听了听。
那是几百只刚刚孵化出来的新生幼蚁。
它们正用那些被搬运过来的布料纤维,混合着唾液和泥土,在地底搭建一个新的巢穴。
那巢穴的形状很奇怪。
不是传统的蚁穴结构,而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分布着一个个豆腐块大小的格子间,最深处还有一个圆形的封闭区域。
那格局我太熟了。
安宁病院,地下三层,重症监护区的平面图。
连蚂蚁都知道,用这些带着记忆的布料,最适合搭建什么样的“家”。
我没去踩那一脚,任由它们在地底下复刻那座地狱。
风向变了。
一股带着霉味和陈年机油味的穿堂风,贴着废弃磨坊的后墙根吹了过来,那里原本是一堵实心的青砖墙,但这风吹出来的哨音,听着像是墙里面有什么空心的物件在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