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频率我太熟了。
当年被关在禁闭室里,窗外的老鼠就是用尾巴敲水管,敲出这个节奏告诉我:查房的走了,你可以睡觉了。
这帮虫子不是成精了,是那核桃粉里带着老皮的气味,那是它们刻在基因里对“鼠王”的条件反射。
头顶上突然炸了个雷,连点过渡都没有,豆大的雨点子就跟泼水似的砸了下来。
这雨来得邪乎,带着股夏天特有的土腥味。
我也没躲,就把鞋一蹬,光脚踩进烂泥里。
冰凉的雨水顺着裤腿往下灌,土沟里的水瞬间浑了。
我脚底板贴着那埋着病历的地方,感觉到底下一阵阵细微的颤动。
那不是地动,是分解。
雨水渗进去,那一摞病历上的油墨正在化开。
我闭上眼,甚至能闻到一股极淡的苦杏仁味顺着地气冒出来——那是当年医院为了省钱,混在墨水里的防腐剂,也是那种让人昏睡一整天的镇定剂原料之一。
地下的菌群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疯了一样围上去。
那些代表着“疯癫”和“禁锢”的化学成分,正在被这片土地强行拆解,氮归氮,磷归磷,剩下的渣滓变成了最纯粹的养分。
这雨来得急去得也快,前后不过半支烟的功夫,太阳就毒辣辣地钻了出来。
泥土里腾起一阵白气。
就在那土包上,几株嫩绿的芽尖顶破湿土,跟变戏法似的,肉眼可见地往上窜。
那菜叶子长得有点怪。
对着阳光一看,叶片背面的脉络不是乱长的,隐隐约约聚成了几个黑色的字形。
左边一片像是“妄想”,右边那片看着像“幻听”。
这是那病历纸上的墨迹还没消化干净,顺着根茎吸到了叶子里。
但在大太阳底下一晒,那些字迹就像是见了光的鬼,迅速变淡、晕开,最后彻底融进了那翠绿的叶脉里,成了这株菜的一部分。
阿竹蹲下身,也不嫌脏,伸手掐了一片最嫩的叶子,塞进嘴里嚼了嚼。
她眉头皱了一下,像是舌头被麻到了,紧接着眼睛猛地瞪大,死死盯着脚下的泥地。
“听见了?”我把锄头上的泥抠掉,语气平淡。
“蚯蚓……”阿竹咽下那口带着苦味的菜汁,脸色有点白,“那是蚯蚓的声音?它说……旧纸烂了,新根醒了。”
我没接茬,只是把脚从泥里拔出来。
脚踝上沾满了黑泥,但那种被某种无形锁链勒了七年的幻痛感,好像随着那股子苦杏仁味的消散,轻了不少。
这世上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只要你敢把它踩在脚底下当肥料。
我把锄头往肩上一扛,转身往回走。
路过院门的时候,我步子顿了一下。
石阶上,那个瞎了一只眼的守灯媳照空正弯着腰,手里捧着个东西,正对着日头细细地照量。